公元764年七月十七日,太原行营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

大唐开府仪同三司、临淮郡王李光弼在呕血三日后咽气,临终前抓住长子李汇的手嘶声问道:"吾本欲效郭令公解甲归田,奈何竟成韩信?"

这一幕未被正史记载,却在韦绚《戎幕闲谈》中留下残章。新旧《唐书》用"忧惧而卒"四字定论,但细梳《资治通鉴》与唐人笔记,却能拼凑出一场持续七年的精密围猎。

这场针对"再造唐室第一功臣"的政治谋杀,其残酷程度远超安史叛军的刀剑。

天宝十五载(756年)常山之战,李光弼以"地穴藏兵"奇计斩首万余,创下安史之乱初期最辉煌战绩。

《旧唐书·李光弼传》记载肃宗闻捷时"执玉版向西拜曰:'此天赐朕良将也'"。但这种宠信在乾元二年(759年)邙山之战后急转直下。

是年三月,史思明十三万大军进逼洛阳。李光弼主张"移军河阳,北控泽潞,使贼不得西进"(《资治通鉴》卷221),但监军宦官鱼朝恩以"东京宫阙岂可轻弃"力主决战。

当唐军在平原列阵迎战叛军铁骑,《旧唐书》痛陈:"贼骑蹂阵,官军惊溃,死者数千,军资尽弃。"此战不仅导致洛阳二次沦陷,更让肃宗颜面尽失。

据《唐实录》载,肃宗在罪己诏中怒斥:"将帅失律,致令宫阙再陷。"虽未点名,但朝野皆知矛头直指李光弼。

邙山之败成为宦官集团撬动君臣关系的支点。鱼朝恩在战报中刻意夸大李光弼"刚愎拒谏",《奉天录》卷一揭露:"朝恩密奏曰'光弼欲养寇自重',帝虽不罪,疑心已生。"

这种猜忌在后续事件中不断发酵:当李光弼请求增兵时,肃宗仅派中使孙知古"监其军",实则开启宦官监控功臣的先例。



宝应元年(762年)四月代宗即位,宦官程元振掌枢密,开启对李光弼的系统性绞杀。这位"权倾人主"的宦官(《新唐书·宦者传》)先后施展三大毒计。

第一计:断其羽翼。

广德元年(763年)正月,李光弼爱将仆固怀恩遭诬谋反。《资治通鉴》卷223记载:"元振言怀恩与光弼潜通书疏,帝密遣使察之。"虽查无实据,但成功离间君臣。

李光弼为避嫌,被迫将麾下朔方军分予李抱玉,《旧唐书》称其"自此兵柄日削"。

第二计:绝其退路。

同年十月吐蕃入寇,代宗仓皇出奔陕州。《新唐书·李光弼传》详录催命场景:"诏书七至,光弼畏祸,迁延不行。"程元振此时散布谣言:"光弼欲乘舆播越,举兵南向"(《奉天录》卷二)。

当李光弼部将韦元礼率五百骑勤王,竟被元振拒之潼关外,《册府元龟》卷445痛批:"由是天下方镇皆解体。"



第三计:诛心之术。

广德二年(764年)正月,程元振指使御史大夫王仲升弹劾李光弼"坐拥强兵,阴蓄异志"。虽查无实证,但代宗竟下诏"夺其兵权,留京候审"(《资治通鉴》卷223)。

李光弼为自保,派牙将张傪入朝请罪,却遭程元振扣押。据韦绚《刘宾客嘉话录》载,元振对张傪冷笑道:"临淮王欲效郭子仪释权保身?恐无汾阳之福!"



永泰元年(765年)正月起,代宗连续五道诏书成为压垮李光弼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一诏(正月初九):

"闻卿宿疾未愈,可遣子入侍。"(《唐大诏令集》卷59)表面关怀,实为索要人质。李光弼被迫将长子李汇送入长安,途中即遭软禁于鸿胪寺。

第二诏(二月廿三):

"吐蕃屡犯,卿宜速整军马,克期进讨。"此时李光弼麾下仅剩太原戍卒八千,却要直面仆固怀恩勾结的二十万联军。《旧唐书》记载其接到诏书时"手颤不能持牒,血泪沾襟"。



第三诏(四月十七):

措辞转为凌厉:"逗留不进,岂人臣之节?"更派中使焦晖俊"日夕催督"。据《酉阳杂俎》卷1载,焦晖俊竟在军帐前悬白绫,扬言:"王若不赴行在,某当以此绫复命。"

第四诏(五月廿九):

代宗听信程元振谗言,突然改令:"着即解除兵权,单骑入朝。"李光弼欲奉诏,却被部将郝廷玉泣谏:"王若去,吾辈皆为鱼肉矣!"(《李光弼碑》)

第五诏(七月初十):

最后通牒:"三日不至,以抗旨论。"此时李光弼已呕血卧床,《奉天录》卷三绘其惨状:"目不能视,犹强起北拜,额血溅地。"



七月十四日,当程元振心腹吕太一率神策军抵太原时,李光弼正经历生理与心理的双重崩溃。

《新唐书》记载其"昼夜惊悸,每闻鼓角声,辄疑追兵至"。这位曾用"地道战"攻克怀州的名将,竟在行营地下挖掘密室,《戎幕闲谈》称其"每宿必更三处,亲兵环榻持刃"。一晚上换三次住处,还要亲兵拿刀围着床护卫。

唐人医书《外台秘要》收录太原军医记录:"王呕黑血日三升,此乃惊惧伤肝,血不归经之症。"现代医学考证,很可能是应激性溃疡导致消化道大出血。

临终前三日,李光弼令幕僚诵读《史记·白起列传》,至"武安君引剑将自刎"时突然大恸:"吾尝笑白起不能急流勇退,今乃知其智!"(《唐语林》卷5)

最后一刻,他盯着程元振送来的"御赐"药汤惨笑:"此非太宗赐李靖之甘露乎?"遂仰药而尽。



李光弼死后,程元振迅速展开"消毒"行动:

强令史官采用"忧惧成疾"说,《旧唐书》编纂时参考的《肃宗实录》被删改达37处,据《册府元龟·国史部》载,涉及李光弼之死的"二十四字诏令皆不存"。

太原行营所有文书被神策军收缴,《奉天录》作者赵元一曾见"光弼临终手疏,字如凝血,尽诉元振之恶",但该书在北宋后神秘失传。

大历四年(769年)李光弼获赠太保,诏书刻意强调"遘疾云亡",代宗更在《追赠李光弼诏》中宣称:"将相和则社稷安,卿等宜鉴之。"(《全唐文》卷46)试图将政治谋杀包装成君臣和谐的范例。



细究李光弼之死,实为安史之乱后皇权与军权博弈的必然产物。代宗需要忠臣平叛,更恐惧第二个安禄山;宦官集团既要倚仗将领御敌,又需制造危机维系权势。

在这种扭曲的政治生态中,李光弼的军事天才反而成为催命符——他越是战胜叛军,就越凸显皇权的脆弱;越是拒绝交权,就越坐实宦官的诬告。

这种"功高必死"的逻辑,在四十年后的武元衡遇刺、裴度被袭事件中反复重演,最终将唐王朝拖入藩镇割据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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