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解读《平凡的世界》第三部第一、二章。

在第二部结束的时候,孙少平终于有了一份正式的工作:到铜城大牙湾煤矿做挖煤工人。

第三部开篇,路遥用了整整一章来介绍煤矿。这里我就择要摘录几段文字,有个基本了解。

铜城无铜,出产的却是煤。


这城市没有白天和夜晚之分,它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激动不安地喧腾着,像一锅沸水。

这里有大西北首屈一指的煤炭企业——所产煤炭不仅满足了本省工业的需要,而且还远销全国十七个省市。

铜城杂居着全国二十四个省市籍贯的人——其中以河南人为最多,几乎占了三分之一。因为人多,连这里的公众交际语言都用河南话。

《平凡的世界》里“河南人”特别重要,孙少安孙少平两兄弟的命运都与河南人密切相关。

而在路遥的笔下,河南人也非常值得尊重,除了有一个河南师傅冒充内行烧砖差点把少安搞破产,其他河南人都挺不错。

这里是这样介绍的:

河南人豁达豪爽,大都直肠热肚,常用震天价的吼声表达自己的情绪。好斗性,但拳脚之争常常不诉诸国家法律仲裁,多由斗殴双方自己私了。

由于他们有着艰难的生存历程,加之大都在铁路和煤矿干粗活,因而形成了既敢山吃海喝,又能勤俭节约的双重生活方式。

知道铜城产煤了,还不知道的是,铜城边上只有一两个产量很小的煤矿,其余的大矿都在东西两面那些山沟里。

在那些相距十来里路的煤矿里,每个矿区都有上万名工人,连同他们的家属,几乎都超过了一个山区县城的规模。

而这还只是煤矿世界的一半。它的另一半在大地几百米深处。路遥这段描写充满了沉重的感情:

在那里,四通八达的巷道密如蛛网,连接成了别一个世界。大巷里矿车飞奔,灯火通明;掌子面炮声轰响,硝烟弥漫;成千上万的人二十四小时三班倒,轮番在地下作业。

他们在极端艰难的条件下,用超强度的体力劳动,把诗人们称之为“黑金”的东西从岩石中挖掘出来,倒腾在飞速转动的煤溜子上。

于是,这黑色的河流就源源不断从井下流到井上,从地面流进车厢,流向远方,然后在某个地方精灵般地变为看不见的电流,使得机器转动起来,使得我们的生活和整个世界都转动起来……

当我们在辉煌的灯火下舒适地工作和学习,或搂着女伴翩翩起舞,尽情享受生活的时候,的确,我们也许根本不会想到在这样一些荒凉的山沟里,在几百米深处的地下,这些流血流汗、黑得只露两排白牙齿的黑人为我们做了些什么。他们的创造是多么惊人!

远的不说,仅铜城矿务局三十年间掘进的巷道,就相当于三条从铜城到北京的地下隧道;所开采的煤炭装上三十吨位的火车皮,可以绕地球赤道两圈还多——而每百万吨煤同时要献出两三条人命啊!


在那个年代的条件下,煤矿不伤亡人是不可能的:

他们对这一切都视为平常,不会组织个什么报告团,在鲜花和锣鼓声中给世人夸耀他们的功绩。更不会幸运地收到爱慕英雄的少女们写来的求爱信——恰恰相反,再没有比煤矿工人找对象更难的了!

孙少平就是要来这里。

回想一下第二部,我们知道,孙少平为了能够来这里,是动用了田晓霞的关系的。不然他还没这个机会呢。

不单单是他动用过关系。孙少平其实是一起来到这里的人中最没有“关系”和“背景”的。

只有他是纯粹的农民子弟。其他人的父亲不是公社领导,就是县市的部长局长。

这听起来不可思议,那得考虑书中所写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事。看了路遥的解释就明白了:

在黄原各地,男人在门外工作而女人在农村劳动的现象比比皆是。中国的政策是子女户籍跟随母亲。因此,有些干部虽然当了县社领导,他们的子女依然是农民成份。

即使他们大权在握,但国家有政策法规卡着:如今不准在农村招工招干。这些人只能干着急而没办法。现在好不容易煤矿破例在农村招工,当然就非他们的子弟莫属了。

吃煤矿这碗饭并不理想,但好歹是一碗公家饭。而大家都知道,公家的饭碗是铁的。

再说,只要端上这饭碗,就非得在煤矿吃一辈子不行?先混几天,罢了调回来另寻出路!有的人自己的子弟刚招工还没有到矿,就开始四处活动着打探关系了——对他们来说,孩子到煤矿那仅仅是去转一圈而已。

孙少平是来参加工作的,别人是来“镀(黑)金”的。

共同点是,他们都是为了“编制”来的。让孩子进编制,到如今还是父母们最倾向的选择吧。

还有一个共同点是,他们都以为大牙湾煤矿“一定是个好地方”,“未来的一切在他们的想象中都是光辉灿烂的”。

孙少平呢,乐观到甚至只拎了那只初走黄原时从老家带出来的破提包,里面是几件旧衣服,几双破鞋烂袜,还有晓霞送他的床单。


这就是全部了。原来的旧被褥送给了可怜的揽工伙伴“萝卜花”,晓霞送他的那床新被褥给了上大学的妹妹,揽工时买的那只大提包也让哥哥带回家里了。

这跟其他带着皮箱或包铜角的大木箱,带着两套以上被褥的“工友”们比起来,可实在太寒碜了。

结果当然是被现实狠狠打脸。他们要去的大牙湾,在离铜城还有四十华里东面的山沟里。

他们住宿的地方,是“几孔砖砌的破旧的大窑洞,里面一无所有。地上铺着常年积下的尘土;墙壁被烟熏成了黑色,上面还糊着鼻涕之类不堪入目的脏物”。

第一顿饭,是一碗烩菜,三个馒头,连汤都没有。

而次日早晨一看大牙湾的整体面貌,“人们脸上那点本来就不多的笑容顿时一扫而光”:

夜晚灯火造成的辉煌景象消失了。太阳照出了一个令人失望的大牙湾……矿区显出了它粗犷、杂乱和单调的面目。

这里没有什么鲜花,没有什么喷泉、林阴道,没有他们所幻想的一切美妙景象。有的只是黑色的煤,灰色的建筑;听到的只是各种机械发出的粗野而嘶哑的声音。

房屋染着烟灰,树叶蒙着煤尘,连沟道里的小河水也是黑的……大牙湾的白天和夜晚看起来完全是两回事!

不过,在大部分人都有点灰心的时候,孙少平心里却高兴起来。因为这地方正和他的情况统一了:

在娇生惯养的人看来,这里又脏又黑,没有什么诗情画意。但在他看来,这却是一个能创造巨大财富的地方,一个令人振奋的生活大舞台!

孙少平的这种想法是很自然的,因为与此相比较的,是他已经经历过的那些无比艰难的生活场景。

看到了吧,孙少平的强大,正体现在这里。

他是真的相信,“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可是都到这份上了,命运居然还要跟孙少平开玩笑——幸好只是一个小玩笑,一个小小的波折。

在入职体检中,平常身体素质极好的少平,竟然测出了高血压。

这其实并不是他的身体问题,而是心态问题。因为体检不通过是要原路送回的。孙少平怎么可能回去呢?又能回哪里去呢?

他甚至在想了,“如果他真的被煤矿辞退,他就去铜城谋生:揽工,掏粪,扫大街,都可以……”

就这么的,无谓又高度的紧张之下,查血压时,“高压竟然上了一百六十五”。


当然,第二天还有复查,如果再通不过,那就注定成不了煤矿工人了。

如果这事儿发生在同来的其他人身上,恐怕就坐等回家了,但孙少平的强大又体现出来了。他绝不“坐以待毙”,他要主动解决这个问题:

他想,他决不能这样被动地等待命运的宰割。在这最危险的时刻,应该像伟大的贝多芬所说: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它决不会使我完全屈服!

至于孙少平又怎么通过了这个考验,那就是第三章的事了,咱们下次聊吧。

(网图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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