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叫赵秀兰，今年五十六了。小学文化，嫁到这个小县城几十年，一辈子没离开过。早些年，在纺织厂做工，后来厂子倒闭，就一直在家照顾一家老小。
老伴儿王建国，是个木匠，手艺还不错，这些年靠着给人打家具，也攒了点钱，日子不算富裕，但也饿不着。儿子王伟，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外地，一年到头也回不来几次。
女儿王丽，倒是嫁在了本县，可她婆家事儿多，一年也见不着几面。说起来，我也是个当姥姥的人了，可这心里啊，总是空落落的。
我出生在更偏远的一个小山村，家里穷，重男轻女的思想也严重。我上面有两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弟弟。
打小，我就知道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好吃的、好穿的，都轮不到我。
从小到大，我穿的都是哥哥们穿剩下的旧衣服，吃的也总是他们挑剩下的。
我妈常说，女孩子家，吃那么多干啥，反正以后都是要嫁人的。可我心里还是渴望得到一点点关注，哪怕只是一句夸奖也好。
那时候，日子苦啊，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顿肉。腊月里，家里杀一头猪，那是过年才能有的待遇。
可即便如此，我和妈妈也总是吃不到几块好肉，大都被哥哥和弟弟吃光了。
每次过年，我最盼望的就是去姥姥家。 姥姥家虽然也不富裕，但姥姥心疼我，总会偷偷地给我留一些好吃的。
02
1993年的春节，格外的冷。腊月二十几的时候，就下了好几场大雪，整个世界都被白雪覆盖。
那年头，交通不方便，从我们村到姥姥家，要翻过两座山，路程很远。
我爸本来不打算带我们去的，说路太滑，怕出事。可我妈坚持要去，说一年到头，也想回娘家看看。我妈拗不过她，最终还是答应了。
大年二十九那天，天还没亮，我和妈妈就起来了。我们穿上厚厚的棉袄，戴上棉帽子，裹得严严实实的。
我妈背着一个大包袱，里面装着一些过年用的东西和给姥姥家的礼物。我和妈妈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寒风刺骨，吹得脸生疼。路很滑，我们走得很慢，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的。
到了中午，我们才翻过第一座山。肚子饿得咕咕叫，我妈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冻硬的馒头，掰成两半，我和她一人一半。
馒头冰凉，啃起来像石头一样硬，但我们还是吃得津津有味。那时候，能吃饱肚子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翻过第二座山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雪越下越大，路也越来越难走。我妈的体力也快耗尽了，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我紧紧地抓住她的手，生怕她摔倒。好不容易，我们终于看到了姥姥家的房子。
远远地，我们就闻到了姥姥家飘来的饭菜香味，那味道，香得让人直流口水。我心里想着，终于可以吃上一顿热乎乎的饭了。可当我们走到姥姥家门口的时候，却被拦住了。
是我的舅妈，她一脸不耐烦地看着我们，冷冰冰地说：“你们来干啥？家里没地方住，赶紧回去吧！”
我妈愣住了，她没想到自己的亲哥哥家，竟然不欢迎她。她颤抖着声音说：“哥，我是你妹妹啊，我和秀兰走了这么远的路，就是想回来看看你们。”
“看什么看？我们家又不是开旅馆的，哪有地方给你们住？赶紧走，别在这里碍事！” 舅妈的声音很大，引来了不少邻居围观。
姥姥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看到我和妈妈，她心疼地拉住我们的手，说：“我的女儿，我的外孙女，你们怎么才来啊？快进屋，外面冷。”
可舅妈却拦住了我们，不让我们进去。她说：“妈，你糊涂了，家里地方小，她们来了住哪儿？再说，过年了，家里要招待客人，哪有空照顾她们？”
姥姥气得直哆嗦，指着舅妈的鼻子骂道：“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这是我的女儿和外孙女，你怎么能这样对她们？当年要不是我把你哥拉扯大，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舅妈却丝毫不让步，还大声嚷嚷：“妈，你别忘了，现在是我们家说了算，这个家是我和我哥挣来的，跟她们有什么关系？”
我和妈妈站在雪地里，进退两难。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心里委屈极了。我妈也红了眼眶，她没想到自己的亲哥哥竟然如此冷漠。
姥姥见我们可怜，偷偷地塞给妈妈一些钱和吃的，让我们赶紧走。她说：“孩子，快走吧，别在这里受气了。以后有机会再来。”
我和妈妈含着眼泪，离开了姥姥家。外面雪越下越大，我们不知道该去哪里。
那时候，天寒地冻，我们母女俩身上几乎没有带什么钱。而且，人生地不熟的，上哪儿去找地方住啊。
我妈拉着我，在村子里转悠，希望能找个地方落脚。可是，问了好几家，都没有人愿意收留我们。那时候，农村人生活都很困难，谁也不愿意平白无故地多养活两个人。
天越来越黑，气温也越来越低。我和妈妈在雪地里冻得瑟瑟发抖，感觉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我妈抱着我，用她的身体给我取暖。
“秀兰，冷吗？”我妈的声音很虚弱。
“冷，妈，我好冷。”我哭着说。
“再忍忍，很快就过去了。”我妈安慰我说。
可是，我真的快要坚持不住了。我的意识开始模糊，感觉自己像一片雪花一样，飘飘荡荡的。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突然看到远处有一点光亮。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拉着妈妈向着光亮走去。
那是一间破旧的草屋，屋里住着一位孤寡老人。老人看到我和妈妈冻得不成样子，连忙把我们扶进屋里。
老人给我们烧了一壶热水，又拿出一些干粮给我们吃。我们喝着热乎乎的水，吃着干粮，感觉整个身体都暖和了起来。
老人问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我妈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老人听后，叹了口气，说：“唉，这世道，人心都变了。你们就在这里住下吧，虽然条件简陋，但总比在外面受冻强。”
我和妈妈感激地看着老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就这样，我们在老人的草屋里住了几天。老人对我们很好，把家里最好的东西都拿出来给我们。我们帮老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算是报答他的恩情。
大年初六，雪终于停了。我和妈妈告别了老人，踏上了回家的路。
那一次经历，让我永远难忘。我忘不了93年春节的大雪纷飞，忘不了姥姥家冷漠的舅妈，忘不了雪地里的寒冷和绝望，更忘不了那位善良的老人。 那位老人的温暖，像一束阳光，照亮了我们母女俩的心田。
03
后来，我嫁给了王建国。他虽然没什么文化，但是对我很好，很疼我。我们一起努力，把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儿子女儿也都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家庭。
虽然生活好了起来，但我心里始终有一个疙瘩。我一直无法原谅我的舅妈，也无法忘记那年在姥姥家受到的屈辱。
这些年，我很少回姥姥家。不是我不想回去，而是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我的舅妈。每次想起她那张冷漠的脸，我的心里就感到一阵刺痛。
前几年，姥姥去世了。去世前，她拉着我的手，说：“秀兰，别怪你舅妈，她也是为了这个家。你舅舅身体不好，家里负担重，她心里压力大。”
听到姥姥的话，我的心里五味杂陈。我知道姥姥是想让我原谅舅妈，可是，我真的做不到。
也许，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也许，有一天，我会放下心中的仇恨，原谅我的舅妈。但我永远忘不了93年春节，大雪纷飞，我和妈妈却在姥姥家外面冻到半夜。
那是我童年记忆里最寒冷，也最温暖的时刻。寒冷是因为人情冷漠，温暖是因为即便在最绝望的时刻，总有人会伸出援手，给予我们希望。而这份希望，支撑着我走过漫长的人生路。也许，我永远也无法释怀，但至少，我可以选择记住那些温暖的瞬间，让它们照亮我未来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