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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凌弋弋

今年以来,华语乐坛最具争议的新专辑,大概要算梁博的《精气神》,这张专辑一发布,就引发了激烈的讨论。

以叨叨冯、白天不亮和梁源为代表的一方认为梁博的新专辑在器乐演奏和录音制作上存在明显的瑕疵,以耳帝、王纯迅和王硕为代表的一方则肯定梁博在创作上的“完成度”,瑕不掩瑜。

我们在认真围观了大量的讨论之后,感受到的是一种深刻的“行业断裂感”,一面是职业音乐人、制作人群体长年所坚持的所谓“行业标准”,另一面是这种“行业标准”的观念近年来不断被动摇。



“行业标准”重要吗?重要。一如白天不亮所说,“音乐工业标准保证了音乐作品的下限”,但另一方面,我们也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事实,音乐工业本身也在快速变化,标准变得模糊,规则也逐渐松动。

这里不评判作品好坏,只探讨行业趋势。

口碑两极化的《精气神》

今年4月25日,梁博发行新专辑《精气神》,这是他时隔十年,再次发行录音室专辑。梁博的上一张录音室专辑是2015年发行的《迷藏》。

《迷藏》是梁博的第二张录音室专辑,但梁博称《精气神》是“四专”,而他的“三专”是他在2019年综艺《我是唱作人》中创作并现场演绎的歌曲合集。

重新定义“专辑”的梁博,似乎是在暗示《精气神》将会是“新的起点”,专辑的先导预告片也证明了梁博会从这里开启全新的篇章:除了词曲唱,他还一人包办大部分的器乐演奏和录音制作。



然而,这也成了“争议”的线头。《精气神》发布之后,一些业内人士、幕后工作者和乐评人对专辑提出了质疑。

曾获格莱美提名的制作人叨叨冯指出,《精气神》在器乐和录音环节存在明显问题,并直言“音乐里缺少精巧的设计”。乐评人梁源的批评则更加直接,他通过视频详细剖析了专辑中多处器乐演奏与制作上的失误,毫不避讳地将《精气神》称为一张“残次品”专辑。



对此,也有人提出了不同意见。针对“录爆了”这一点,西二音乐创始人王纯迅认为,梁博在引入噪音的方式上有自己的想法,只是做得还不够;针对录音制作,乐评人王硕则认为梁博新专辑的录音和混音非常统一和别致,“没有问题”。



这场围绕《精气神》的讨论,将“录音作品”的判断标准拉向两个极端。一端是技术派,他们从演奏准确性、频响结构、混音平衡等“行业标准”出发,另一端则是表达派,他们更关注创作者表达上呈现的个性、情绪与完整性,强调创作者主权下的声音美学。

这正是《精气神》争议的核心:它是“完成度低”还是“风格独特”?它是“业余水平”还是“反工业叙事”?在这个问题上,近年来,还没有哪张专辑像《精气神》这样将人们按在音乐工业的标准上反复摩擦。

“工序”变“需求”

在《精气神》的讨论中,“混音”是一个出现频率很高的词汇,在华语流行音乐的历史上,对于一张专辑像《精气神》这样重点集中在专业分工领域的激烈讨论并不多见。

给《精气神》打了B+的00后UP主阿张RayZhang,在肯定梁博创作的同时,也认为专辑的混音制作有点“闭门造车”的意思,而他对此“深有体会”。



不只是阿张RayZhang,很多年轻音乐人应该都深有体会,在这个DAW(Digital Audio Workstation,数字音频工作站)高度普及的时代,年轻的卧室制作人们在家里“闭门造车”实在是太常见了。

“闭门造车”的好处是,创作者在录音制作上有着无可辩驳的“控制权”,而且,越来越多创作者乐于强调这种“创作自主权”。比如,李荣浩和太一都曾强调自己“一个人就是一支队伍”,又比如,作为最成功的卧室制作人之一,碧梨(Billie Eilish)的哥哥菲尼亚斯(Finneas)就曾说自己“非必要不去专业录音棚”。

不过,在近期的一篇访谈中,菲尼亚斯坦言,尽管他看过大量网上的混音教学视频,而且,他有自己独特的听感偏好,但他还是需要专业混音师来修正录音上存在的问题,以及让别人听着不别扭。



“通常情况下,一位优秀混音师做的混音在我的个人环境中听起来会很突兀。但是,就像我们很幸运地体验到的那样,如果你在电梯里或酒店大堂里听到一首碧梨的歌,要是用我的混音版本,那可能会是一场灾难。”

从菲尼亚斯的话中,我们读到的是,“混音”是音乐走出创作者私密空间、完成“落地”的关键环节,它保证了音乐作品在技术上的“平衡性”和听感上的“普适性”。

只是,随着行业生态的不断变化,“混音”的重要性越来越取决于创作者本身的态度和需求。一位音乐制作人告诉我们,单就他的合作经验而言,听磁带和CD长大的一代人觉得混音挺重要,但“现在新的年轻朋友要求不高只求爽文的,就随便混混行了。”

如果说在在传统录音工业体系中,“混音”曾经是必不可少的“工序”,如今已经变成了一种“个人需求”。重不重要取决于创作者的判断,并自行承担相应的后果。

我们还需要“工业标准”吗?

在各种关于《精气神》的讨论中,资深制作人白天不亮则提出了这样一个观点:“音乐工业标准保证了音乐作品的下限,音乐人需要保证下限的前提下去突破上限,那才叫艺术突破。”



从这段话中,我们可以感受到一点“忧虑”。实际上,随着新技术变革所带来的录音制作平民化,音乐作品的品质弹性也变得越来越大,“标准”也越来越模糊。与此同时,市面上的音乐作品也变得鱼目混珠、泥沙俱下。

“行业标准”并非空泛的审美规范,而是专业化分工的产物,是从模拟录音时代开始积累的人类经验与实践智慧的总和。强调“行业标准”既是一种责任,也是一种对专业化分工体系的尊重,毕竟,如果没有“标准”,行业可能就不存在了。

然而,行业也确实在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AI音乐制作平台RoEx在对独立音乐人上传到Spotify的20万首歌曲进行技术分析后发现,80%的已完成母带处理的歌曲响度超出平台推荐标准,57%存在削波现象。媒体据此提出了这样一个疑问,混音和母带处理是否正在消亡?



从技术发展的角度来看,这是一个完全可以理解的现象。随着创作工具的平民化,以及发布渠道的去中心化,许多作品在上传到平台之前,并未经过符合“工业标准”的混音与母带调校。

在这个过程中,创作者从曾经的“行业链条一环”变成了“选择主体”,他可以选择继续依赖专业化分工,也可以选择强调自己的“主观意志”和“全能属性”。

对于创作者来说,“全能”意味着他没有让别人来“润色”或“修整”,这是一种未经中介的情感通道,是曾经被专业分工体系所牺牲掉的维度。重构这一维度,能够让创作者和听众之间建立一种更密切的关系。

在这种语境下,音乐作品不再只是“听起来好听”,更需要是一种听起来真实的“独特表达”。

“独特表达”重要还是“工业标准”重要,很难简单粗暴地下定论,二者之间也完全有可能达到某种形式的平衡。只不过,其间不免要经过人性的撕扯,成为当代音乐创作场景里经久不衰的热门话题。

这或许就是这次讨论的意义所在,有时候,改变行业的不只是技术发展本身,也包括人们的认知转变。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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