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叫李建军,1994年从部队退伍回来,揣着那笔不算多的退伍费,在县城二手市场转悠了三天,最后咬牙买下一辆老解放牌货车。

  车是老了点,但发动机还算有劲,拉个三五吨货不成问题。

  我寻思着,这年头搞运输能挣钱,好歹比在地里刨食强。

  记得提车那天,我特意买了挂鞭炮在车头噼里啪啦放了一通。

  车子开回家后,我们隔壁邻居王大爷叼着旱烟袋笑话我:“建军啊,你这车跟老牛似的,跑起来怕是还没自行车快哩!”

  我抹了把脸上的汗,嘿嘿一笑:“王叔,您等着瞧,明年这时候,我准换辆新的!”

  跑运输这活儿比我想的辛苦多了。每天天不亮就得出发,常常半夜才能回家。

  1995年5月17日那天下午,我开着空车从县城回来,路过清水河时,太阳已经偏西了。

  河水在夕阳下泛着金光,我摇下车窗,让带着水汽的风吹散一身的疲惫。

  就在这时,我瞧见桥上站着个女人,怀里还抱着个襁褓。

  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头发胡乱扎在脑后,身子摇摇晃晃的,像是随时会栽下去。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桥虽然不高,但底下水流湍急,每年都有人在这儿出事。



  “喂,大姐!别站那儿——危险!”我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那女人却像没听见似的,反而往前迈了一步。

  我这才意识到不对劲,慌忙踩了刹车,车子“吱呀”一声停在桥中央。

  我刚跳下车,就看见那女人纵身一跃,“扑通”一声栽进河里。

  水花溅起老高,她怀里的襁褓一下子被冲出去好几米远。

  “这傻女人,还真不要命了!”我骂了一声,连衣服都顾不上脱,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桥边,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五月的河水还带着寒意,我浑身一激灵,军旅生涯练就的好水性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我先是抓住了那个顺水漂流的襁褓,里面果然是个小婴儿,脸色已经发青了。

  我一手托着孩子,另一只手划水去追那个女人。

  她不会游泳,在水里扑腾着往下沉。我游到她身后,用胳膊箍住她的脖子,拼命往岸边拽。

  她挣扎得厉害,差点把我一起拖下水底。

  “别动!再动咱们都得死!”我在她耳边吼了一嗓子,她这才消停下来。

  好不容易把人拖上岸,我累得直喘粗气。

  那女人一上岸就剧烈咳嗽起来,吐出好几口水。

  我赶紧去看怀里的婴儿,小家伙呛了水,小脸憋得通红,但还有气儿。

  我按照在部队学的急救法子,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哇——”的一声,婴儿终于哭了出来,这声音在我听来比什么音乐都美妙。

  “你干啥救我!让我死了算了!”那女人突然扑过来要抢孩子,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我侧身躲开,把孩子护在怀里。

  “大姐,你这是干啥?孩子还想活命呢!”我瞪着眼睛看她,“你看看,娃儿哭得多有劲儿,你凭啥要她的命?”

  这句话好像戳中了她的痛处,她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嚎啕大哭。

  我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她——二十出头的年纪,眉眼清秀,就是脸色蜡黄,瘦得颧骨都凸出来了。

  身上的衣服湿透了贴在身上,更显得单薄。

  “我,我活不下去了——”她抽抽搭搭地说,“我男人不要我了,娘家也不收留我,我带着欢欢能去哪儿啊......”

  原来她叫林素,那年才二十三岁,怀里五个月大的女娃叫欢欢。她男人是个重男轻女的家伙,听说她生完孩子后子宫受损不能再生育,二话不说就离了婚,把娘俩赶出家门。

  她抱着孩子回娘家,爹娘嫌丢人,哥嫂怕多两张嘴吃饭,连门都没让进。

  “我在镇上转了三天,实在没活路了......”林素说着又要往河里扑。

  我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你傻啊!为了个不要你的男人去死?你死了,欢欢怎么办?”

  林素愣住了,低头看着怀里哭累了睡着的孩子,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我看着她那可怜样,心里一软:“这样吧,我家在响水村,离这儿不远。家里空着两间厢房,你要不嫌弃,先跟我回去住下。不过我爹娘不喜欢懒人,你得帮着干点活。”



  林素抬起头,眼睛亮了一下,又很快暗下去:“这,这不合适吧?咱们非亲非故的......”

  “有啥不合适的!”我摆摆手,“我当过兵,最见不得人受欺负。你要实在过意不去,就当是给我家打工,管吃管住,工钱咱们慢慢算。”

  林素犹豫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我把湿漉漉的外套脱下来裹住欢欢,领着她们娘俩往停车的地方走。

  路上,林素一直低着头,偶尔偷瞄我一眼又赶紧移开视线。我猜她是怕村里人说闲话,就安慰她:“你放心,我爹娘都是实在人,不会亏待你们的。”

  回到家已经是傍晚了。我家是典型的农家院子,三间正房,东西各两间厢房,院子中间有棵老槐树,虽然花已谢了,但正枝繁叶茂。

  “爹!娘!我回来了!”我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我娘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看见我浑身湿透还带着个女人和孩子,眼睛瞪得老大:“建军,你这是......”

  我把事情经过简单说了,赶紧找了件我娘的干衣服让林素换了。

  我爹叼着烟袋从里屋走出来,皱着眉头打量换好衣服的林素。

  “叔、婶子好......”林素抱着孩子,声音细得像蚊子叫,“我,我会干活,不会白吃白住的......”

  我娘是个心软的,看见欢欢红扑扑的小脸,立刻接过去抱在怀里:“哎哟,这小可怜,饿了吧?我熬了米汤,正好给孩子喝点。”

  我爹抽了口烟,慢悠悠地说:“既然建军带回来的,就先住下吧。西厢房还空着,收拾收拾能住人。”

  就这样,林素和欢欢在我家安顿下来。

  02

  第二天,我娘就翻箱倒柜找了几件我的旧衣服给林素改了两身换洗衣裳,还特意去集上扯了块花布,给欢欢做了个小被子。

  林素确实勤快,天不亮就起床,扫地、做饭、喂鸡,啥活都抢着干。

  我娘起初还不好意思让她干太多,后来发现拦不住,也就由着她去了。

  “建军,你这'表姐'可真能干。”有天吃饭时,我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我和我娘都愣住了。

  原来村里已经有人打听林素的来历,我爹就对外说是我远房姨妈家的女儿,来投奔亲戚的。

  “这主意好!”我拍了下大腿,“省得那些长舌妇乱嚼舌根。”

  林素低着头扒饭,耳朵尖都红了。

  我注意到她的手粗糙了不少,指甲缝里还有洗不掉的泥土——这都是在我家干活留下的痕迹。

  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着,直到六月中旬,我女朋友谢芳来家里做客。

  谢芳在镇丝绸厂上班,她是我退伍后,我妈找媒婆介绍给我认识的。

  她人长得漂亮,就是性子有点傲,总觉得配我绰绰有余。

  那天她穿着件时髦的连衣裙,踩着高跟鞋进了院子,一眼就看见了正在晾衣服的林素。

  “建军,这是谁啊?”谢芳的声音立刻提高了八度。

  我头皮一麻,赶紧解释:“这是我表姐,来家里住段时间。”

  谢芳上下打量着林素,眼神像刀子似的:“表姐?以前我怎么没听你说过有这么个表姐?”

  林素低着头快步走开了,但我看见她的肩膀在微微发抖。



  进屋后,谢芳不依不饶地追问。我知道瞒不过去,只好把实情告诉了她。

  谁知谢芳一听就炸了:“李建军!你脑子进水了吧?随便捡个女人回家,还带着个拖油瓶!你知道村里人都在说什么吗?”

  我皱起眉头:“说什么了?”

  “说你是看上那女的了!说你们早就......”谢芳气得脸都扭曲了,“我不管,你今天必须把她们赶走,不然咱俩就分手!”

  我没想到谢芳会这么不讲理,火气也上来了:“谢芳,你讲点道理行不行?林素带着个吃奶的孩子,你让她们去哪儿?”

  “我不管!有她没我,有我没她!”谢芳尖着嗓子喊道。

  就在这时,门帘一掀,林素抱着欢欢走了进来,眼睛红红的,显然刚才哭过。

  “建军,叔,婶子,谢谢你们这些日子的照顾。”她声音颤抖着说,“我......我想好了,明天就带欢欢走,不能连累你们......”

  我娘赶紧拉住她:“傻孩子,说什么胡话!你能去哪儿?”

  我站起来,直视着谢芳:“谢芳,今天我把话说明白。林素母女我肯定不会赶走,你要是接受不了,那就分手吧。”

  谢芳不敢相信地瞪着我:“李建军!你为了个外人跟我分手?好,你别后悔!”说完,她抓起包就冲出了院子。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欢欢咿咿呀呀的声音。林素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建军,都是我不好,害得你......”

  “别这么说。”我打断她,“谢芳这脾气我早就受够了。你安心住着,别想太多。”

  那天晚上,我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月光从窗户洒进来,在地上画出一道银色的线。

  我想起林素低头干活的样子,想起她抱着欢欢轻声哼歌的样子,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第二天一早,我娘神秘兮兮地把我拉到厨房:“建军,你跟娘说实话,你是不是对林素有意思?”

  我差点被口水呛到:“娘,您瞎说啥呢!”

  “别装了。”我娘笑眯眯地说,“昨儿个你看林素那眼神,跟你爹当年看我一模一样。”

  我红着脸不吭声,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接下来的日子,我发现自己越来越注意林素的一举一动。她笑起来眼角有细细的纹路,干活时会把头发挽成一个利落的髻,哄欢欢睡觉时会哼一首我从没听过的小调......

  八月初的一天夜里,我娘突然发高烧。

  林素二话不说,连夜熬了姜汤,又用白酒给我娘擦身子降温。

  我在旁边打下手,看着她忙前忙后的身影,心里某个地方突然变得特别柔软。

  天亮时,我娘的烧退了。

  林素累得在椅子上睡着了,晨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脸上,显得格外安宁。

  我轻手轻脚地拿了件外套给她披上,却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水杯。

  “啊!”林素惊醒过来,看见是我,松了口气,“婶好些了吗?”

  “退烧了。”我点点头,突然鼓起勇气,“林素,我有话跟你说。”

  她疑惑地看着我,我深吸一口气:“我想娶你。”

  林素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随即慌乱地摇头:“不行不行,我——我是个离过婚的女人,还带着欢欢,而且医生说我这辈子都不能再生了......”



  “我不在乎这些。”我抓住她的手,“欢欢我会当亲生女儿疼,至于孩子,有欢欢一个就够了。”

  林素的眼泪掉在我手背上,滚烫滚烫的:“建军,你是个好人,我不能拖累你......”

  “傻话!”我打断她,“这几个月你为这个家做的还不够多吗?我娘说得对,我就是看上你了,你要不嫌弃我粗人一个,咱们就搭伙过日子吧!”

  林素哭得更厉害了,但这次她没再拒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我高兴得差点跳起来,立刻跑去告诉我爹娘。我娘笑得合不拢嘴:“我早看出来了!林素是个好姑娘,比那个谢芳强多了!”

  我爹抽着烟袋,慢悠悠地说:“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拿主意,不过林素确实是个过日子的好手。”

  得到爹娘的肯定后,我和林素的感情日渐升温。

  03

  秋收过后,我把我和林素的婚事正式提上了日程。

  一天傍晚,我开着货车从县城回来,车厢里装着新买的红绸布和喜糖。

  林素站在院门口等我,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建军,回来啦。”她迎上来,接过我手里的东西,眼睛亮晶晶的,“娘说下月初八是好日子,咱们就定那天办酒席。”

  我点点头,心里暖融融的。

  这几个月来,林素已经完全融入了我们家。欢欢会叫我“爸爸”了,虽然口齿不清,但每次听到那奶声奶气的呼唤,我的心都要化了。

  “对了,我今天去镇上给你和欢欢买了新衣裳。”我从驾驶座底下拿出一个布包,“你试试合不合身。”

  林素接过布包,手指微微发抖。

  她小心翼翼地展开那件枣红色的确良上衣,眼眶一下子红了:“这......这太贵重了......”

  “傻话,结婚哪能没件像样的衣裳。”我挠挠头,“等过些日子手头宽裕了,我再给你买更好的。”

  林素突然扑进我怀里,眼泪打湿了我的衣襟:“建军,我上辈子一定做了天大的好事,这辈子才能遇见你......”

  我正要说话,院门外传来一阵高跟鞋的咔嗒声。

  抬头一看,谢芳穿着件鲜红的连衣裙站在那里,手里拎着个精致的皮包。

  “建军。”她叫了我一声,眼睛却盯着林素,“能单独谈谈吗?”

  林素立刻从我怀里退开,低着头快步往屋里走。我拉住她的手:“不用回避,有什么话当面说。”

  谢芳的脸色变了变,随即挤出一个笑容:“建军,我后悔了。当初是我不懂事,不该那么小气......”她上前一步,“我们和好吧,我保证以后不会再任性了。”

  我没想到谢芳会来这一出,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这时林素轻轻挣开我的手:“我——我去看看欢欢。”说完就匆匆进了屋。

  “谢芳,我们已经分手了。”我深吸一口气,“而且我和林素马上就要结婚了。”



  “结婚?”谢芳的声音陡然提高,“你疯了?她一个离过婚还带着拖油瓶的女人,有什么好的?”

  她抓住我的胳膊,“建军,我知道你还喜欢我,对不对?”

  “谢芳!”我甩开她的手,“我们的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我爱的人是林素——她比你善良,比你勤劳,更重要的是,她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爱。”

  谢芳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李建军,你——你会后悔的!”她转身要走,突然又停下,从皮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塞给我,“这是我攒钱给你买的手表,本来打算过几天你生日送给你——”

  她还记得我生日?

  我正要推辞,谢芳已经快步离开了。

  我低头看着那个精致的绒布盒子,叹了口气,随手放进兜里。

  晚饭时,林素格外沉默。

  我娘看出不对劲,一个劲儿给林素夹菜:“素啊,多吃点,看你瘦的。”

  “谢谢婶子。”林素勉强笑了笑,眼睛却红红的。

  吃完饭,我跟着林素进了西厢房。

  欢欢已经睡着了,小脸红扑扑的。林素坐在炕沿,手指绞着衣角。

  “林素,谢芳今天说的那些话.....”

  “建军,你不用解释。”林素抬起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明白的。谢姑娘漂亮又有文化,你们才是般配的一对。如果你改变主意了,我不会怪你的。”

  我心里一疼,蹲下身握住她的手:“傻女人,我要是对谢芳还有感情,当初就不会跟她分手。”

  我从兜里掏出那个手表盒,当着她的面打开,“你看,这表是她今天送的——不过我不会要,改天我还给她!”

  林素看着那块闪闪发光的上海牌手表,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可是——”

  “没有可是。”我擦掉她的眼泪,“林素——我这辈子认定你了,除非你不要我。”

  林素破涕为笑,轻轻打了我一下:“谁不要谁啊?!”

  我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三天后,谢芳又来了。

  这次她直接找到正在河边洗衣服的林素。

  我从地里回来时,看见林素坐在院子里发呆,眼圈通红。

  欢欢趴在她膝上,小手不安地抓着她的衣襟。

  “怎么了?”我放下锄头,蹲在她面前。

  林素摇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事,就是——就是沙子迷了眼。”

  我娘从厨房出来,脸色凝重:“建军,谢芳那丫头跟林素说了些不中听的话,说什么你跟她已经和好了,还——还给她买了定情信物。”

  我气得拳头都硬了:“胡说八道!林素,你信她还是信我?”

  林素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我:“我,我不知道——”

  我一把拉起她:“走,咱们找谢芳当面说清楚!”

  我们刚走到院门口,谢芳就出现了。

  她那天打扮得格外漂亮,还抹了口红。

  04

  “建军,你来得正好。”她得意地看了林素一眼,“我跟我爸妈说了咱们要复合的事,他们可高兴了,说要托人给你在丝绸厂安排个轻松活儿......”

  “谢芳!”我打断她,“你为什么要撒谎?我什么时候答应和你复合了?”

  谢芳的笑容僵在脸上:“你——你不是收了我的手表吗?那就是定情信物啊!”



  “手表我还给你!”我从兜里掏出那个装手表的盒子塞给她,“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和林素的生活。”

  谢芳的脸色变得煞白,突然转向林素:“你以为他真的爱你吗?他不过是可怜你!等新鲜劲儿过了,他就会嫌弃你是个不能下蛋的母鸡!”

  林素浑身一颤,脸色惨白。

  我一把搂住她的肩膀:“谢芳!你太过分了!就算林素不能生育又怎样?我们有欢欢就够了!”

  “建军——”林素靠在我怀里,声音发抖,“谢谢你!”

  谢芳见挑拨不成,恼羞成怒:“好,你们等着!李建军,你会后悔的!”说完,她踩着高跟鞋气冲冲地走了。

  那天晚上,林素格外粘我。

  我们坐在老槐树下,她靠在我肩头,轻声说:“建军,谢谢你今天站在我这边。”

  我亲了亲她的发顶:“傻瓜,你是我媳妇,我不站你这边站谁那边?”

  “可是谢芳说的没错,我......”

  “嘘。”我捂住她的嘴,“医生也有诊断错的时候。再说了,有没有孩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一家人在一起。”

  林素紧紧抱住我,眼泪浸湿了我的衬衫。

  转眼到了婚礼那天。我穿着崭新的中山装,胸前别着大红花,紧张地站在院子里。村里老少都来了,把院子挤得水泄不通。

  “新娘子来啦!”不知谁喊了一声,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

  林素穿着我买的那件枣红色上衣,黑色裤子,头发挽成一个整齐的髻,鬓边别了朵小红花。

  她低着头,羞答答地走过来,我娘牵着欢欢跟在她身后。

  “建军——你今天真精神。”林素走到我面前,小声说。

  我傻笑着挠挠头:“素——你今天真好看。”

  周围响起一片善意的哄笑。

  婚礼按村里的老规矩进行,拜天地,敬茶,入洞房。

  欢欢穿着小红袄,跌跌撞撞地跟在我们身后,惹得大伙儿直乐。

  夜深人静时,我和林素躺在贴满喜字的新房里。

  她枕着我的胳膊,轻声说:“建军,我到现在还觉得像做梦一样。”

  我亲了亲她的额头:“不是梦,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婚后的日子平淡而充实。我继续跑运输,林素在家照顾老人和孩子,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

  欢欢一天天长大,会跑会跳,成了全家的开心果。

  第二年春天,林素突然开始食欲不振,还经常头晕呕吐。

  我娘是过来人,一看这情形就乐了:“傻小子,你媳妇这是有了!”

  “有了?”我一头雾水,“有什么了?”

  “有喜了啊!”我娘拍了我一下,“你要当爹了!”

  我愣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



  林素也一脸不可思议:“娘,这——这不可能啊,医生明明说我......”

  “医生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我娘喜滋滋地说,“明天我带素素去镇上卫生院检查检查。”

  检查结果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林素确实怀孕了,已经两个多月。

  毫无疑问,当年那位医生,给林素诊断错了!

  “建军——”从卫生院出来,林素紧紧抓着我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我能给你生孩子了......”

  我激动得说不出话,只能一个劲儿点头。

  九个月后,我们的儿子小伟出生了。七斤八两的大胖小子,哭声震天响。

  我抱着这个意外之喜,看着病床上虚弱的林素,心里满是感激。

  “素,辛苦你了。”我亲了亲她的额头,“咱们现在儿女双全了。”

  林素苍白的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建军,谢谢你当初救了我,给了我和欢欢一个家。”

  我摇摇头:“是我该谢谢你,让我懂得了什么是真正的幸福。”

  窗外,阳光正好,欢欢趴在婴儿床边,好奇地戳着弟弟的小脸。

  我娘和我爹站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

  那一刻,我知道,我的人生圆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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