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1年,褚玉璞投靠陈光远,本以为能得到高官厚禄,没想到张宗昌逃出袁州后,陈光远不但不予重用,反而缴了他的械。他无奈只得逃往徐州一带仍旧去当土匪,却又处处被当作张宗昌的残部遭受讨伐。东逃西窜地混了一年多,依然无路可走。1922年,当他想到在奉天东山再起的张宗昌,看在把兄弟的面上,是能够宽恕自己的,便大着胆子前来相投。



当下褚玉璞细细诉说原委,一面表示悔罪,一面苦苦相求。众人因猜不准张宗昌的心思,所以谁也不吭声,只是对褚玉璞冷冷相视。再看张宗昌,脸上竟无任何表情。

见张宗昌这副模样,王栋可是沉不住气了,他已看出张宗昌十有八九会重新收留褚玉璞。何以见得?因为张宗昌素来大大咧咧,他都能不把程子安和兰花撕混那回事放在心上,想来对褚玉璞也不会怎么样。原来程子安随张宗昌逃出袁州那天,正朝一个村庄奔去,忽听近旁的林子里有个女人连声喊叫: “程团长,带上我!”他循声望去,只见兰花急急地奔来——张宗昌只顾自己逃命竟连兰花也撇下了。

这兰花本来就是野惯了的女人,又看到程子安长得俊秀,一身武艺,早就想与他交往鬼混,只因被张宗昌纠缠着,一直没寻到机会。这会儿在危难中见身轻腿快的程子安窜将过来,不由心中一阵欢喜,便随他一起逃去。兰花多年练杂技闯江湖,手脚颇有力气,也并没有给程子安增添多大负担。



刚奔到村庄,又见远处几个游兵追索而来,程子安纵身跳上墙头,回身又拉兰花往下跳。论跳墙,兰花本来没有什么问题,但被程子安一拉,趁机往他怀里扑去,不料想扭伤了脚腕,连路也不能走了。程子安也早喜欢这标致的人儿,于是同兰花猥亵一番,背着她往北逃去。

事有凑巧,这工夫王栋也往他们的方向逃,把二人的勾当看了个一清二楚。王栋是张宗昌的表兄弟,当时见此心中十分不愉快,心想你程子安与张宗昌兄弟相称,背着表嫂胡闹成什么体统?再说王栋嫉妒心很强,程子安当团长,他作为张宗昌的表兄弟却只当了个营长,早就有一肚子不满。因此,到了奉天见到张宗昌,立刻告了程子安一状,说他如何与表嫂不规矩,简直是骑在大哥头上拉屎。张宗昌却不怎么领王栋这份情,闭着眼睛听他讲完,脸上无动于衷,只淡淡地说道:“这种事以后少提就是了……”这一来,王栋更急了,愤愤地说: “大哥你能咽下这口气,我还看不下去呢,我看姓程的早就图谋不轨!”张宗昌说:“胡扯什么,不要伤了弟兄们的和气。

你好好给我干,将来还能没出息?”事后,张宗昌依然对程子安像过去一样。王栋虽然吃醋,却也无奈。这一回,他见张宗昌又有宽恕褚玉璞的意思,觉得此事非同小可,若不赶紧把他挤出去,自己岂不是又要居于褚玉璞之下?



果然,张宗昌“哈哈”一笑走下座位,很客气地将跪在地上的褚玉璞扶了起来:

“大局为重,我不在乎这些鸡毛蒜皮的熊事,再说咱们还有一段交情呢!你在徐州当土匪的时候,不是看着我待弟兄们不错,才愿意投我?你小子在江西让陈光远灌了迷魂汤,糊里糊涂地反叛我,是他妈太气人!不过只要能记着原先的交情,还愿投奔我跟着干,一律欢迎!我任命你为苏鲁别动队一支队司令!”接着又宣布程子安为二支队司令。张宗昌说任命个司令真是顺口就来,其实他当时的全部人马还不足一千。

“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大哥的恩德,小弟一定立功赎罪……”褚玉璞感激涕零地啰嗦了一阵子。

“出卖大哥的家伙,做的什么司令?!”王栋终于按捺不住,神着脖子大叫起来。

王栋仗着是张宗昌的表兄弟,向来说话很冲,因此大伙谁也不敢言语。张宗昌把脸一沉,冲王栋喝斥道:

“狗屁不懂,滚出去!这里不用你插嘴!”

王栋气哼哼地走出厅房。

“俺对弟兄们从来讲仁义,不记仇,”张宗昌看也不看他, “都不要理这个东西!”

听得这番话,不用说褚玉璞,就连在场的几个“文人”也被张宗昌的义气劲儿给感动了。



当时全国有所谓北方奉系皖系和南方孙中山的反直三角同盟,张作霖的打算是让孙中山的北伐军首先发动,皖系起而响应,然后再由他动员安徽、河南、陕西等地的军阀协同对直作战,最后由奉系坐享其成。但是由于孙中山的北伐计划受到广东军人陈炯明的反对,直系兵力雄厚,张作霖只好暂时不理睬吴佩孚咄咄逼人的攻势。直系首领曹锟长期居于后方养尊处优,也不太愿意冒风险与奉军作战,因此一九二二年初直奉两家的关系暂时缓和了一阵。

二、三月间,段祺瑞突然从北京逃走组织皖系反直,孙中山也表示可以出兵北伐,张作霖的态度又立刻强硬起来,以“换防”为名动员大批奉军入关。同时吴佩孚也在京汉线上调动军队,准备迎战。四月上旬以后,入关奉军更是络绎不绝,从天津附近的军粮城一直开到山东德州。张作霖将奉军改为镇威军,自任总司令,亲自到军粮城指挥作战。

曹锟面对奉军攻势大为恐慌,电令他所控制的津浦沿线直军不得反抗,节节退让。洛阳的吴佩孚却不管“老帅”如何害怕,从四面八方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军队迎击奉军。后来直系诸将对曹锟的退让方针一致表示不满,曹锟也看出来老是对张作霖妥协反而更保不住地位,于是他就给吴佩孚打电报说: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亲戚(张作霖)虽亲,不如自己亲。你要怎样办,我就怎样办。”



直奉战争在四月二十九日开始,东路在津浦线,西路在京汉线及其以东地区。奉军东西两路总司令为张作相、张景惠。说起来张宗昌大小也是个总司令,那是张作霖一时高兴胡乱加以委任的。他就率领乌合之众组成的所谓“苏鲁别动队”,随东路水陆兼程向苏鲁边区开发。他命程子安、褚玉璞两个司令各带百余人在前面开路,自己将王栋带在身边统领五百军兵作为后续。

一路上没遇什么阻挡,张宗昌暗暗高兴。这天,部队驻扎在苏鲁边区的大兴镇祠堂,正商议下一步的作战计划,忽然得到直军已大举进攻、奉军前线崩溃的消息,张宗昌大吃一惊。原来西线奉军第十六师是已故直系首领冯国璋的旧部,张作霖不愿让自己的部队直接作战,就让第十六师打头阵。没想到十六师並不替张作霖卖命,突然倒戈停止战斗,由此牵动全线奉军土崩瓦解。他们刚退到北京,就被包围缴械消灭。西线一败,东线也军心大乱,张作霖只好下令退却,仓皇逃往滦县一带。

驻在大兴镇的张宗昌只得赶紧更改作战部署。慌乱之间,镇外枪声、喊声大作。一查问,才知是江苏赣榆县直系王小辫子已率警备队暗将大兴镇包围了。这时,警备队已打到祠堂门外,接着几个已潜伏在门外的大兵端着枪硬往里闯,寻着张宗昌就要开火。幸亏张宗昌手疾眼快,早钻到案子底下,没等对方枪响,就把那几个人一一击毙。



祠堂外枪声更加猛烈,再不想法撤退就会全军覆灭。张宗昌急命褚玉璞带领五百人的匣枪队突围,自率余部随后,且打且退,狼狈逃窜,直返沈阳。

奉军一失败,吴佩孚就逼迫北京政府惩办祸首张作霖。北京政府慑于压力,下令裁撤东三省巡阅使和蒙疆经略使,免去张作霖所任各职,听候查办。但东三省议会联合会等团体通电否认罢免张作霖的“乱命”,张作霖也在滦州宣布独立。与此同时,日本军国主义分子竟然组织“张作霖后援会”支持奉系。英国领事也以“调停”为名出来支持吴佩孚,迫使张作霖的指挥部由滦州退至山海关。

吴佩孚早期在东北做过军事间谍,深知日本视东三省为自己的“生命线”,如果出兵关外必然会引起日本关东军的干涉,因此不敢出关追敌。可是吴佩孚不甘心将东三省白白留给张作霖,就想采取“奉人治奉”的策略,在东北内部制造混乱。

一九二二年五月二十六日,果然就有黑龙江绥芬河山林游击队司令卢永贵向张作霖宣布独立。卢永贵为什么举兵起事?这是因为吉林省前任督军孟恩远自一九一九年七月失去在吉林经营了十余年的地盘一直不甘心。张作霖这次兵败后,他一心想恢复督军权位,并在暗中得到了吴佩孚的支持。吴佩孚任命孟的外甥高士傧为吉林讨逆军总司令,高士傧又到绥芬联合旧部卢永贵起事。他们将中东铁路五站(现绥芬河市)等地的驻军包围缴械,乘火车由绥芬西进哈尔滨。这时张作霖的主力部队正在山海关与直军对峙,无力顾及后方,只得先派从苏鲁边区败退回来急于立功的张宗昌,率领二百多人去迎击高士傧、卢永贵。



张宗昌临时凑起来二百多残兵败将,如何敌得了来势凶猛的山林游击队?因此出发之前,张宗昌传达命令时,部下有想干的,有不想干的,各想心事,憋着半天不说话。最后还是程子安站出来说: “大哥,听说卢永贵一家伙拉了好几千人呢,能不能请求大帅再拨给咱们几个营使用?”

“大帅现在腾不出手来,让咱们想想办法,即刻就得出发!”

“那就不该接这个任务呀!如果趁机提点要求,大帅还能不答应!”程子安着急地说, “此一去胜败难保,弄不好全都玩完!咱们本来就打了败仗,再让卢永贵击败,不是更叫人家耻笑!我请求大哥……”

在一旁皱着眉头的方永昌接过话来说: “我看这一次是不打不行,打也难打,要紧的是不能凭着这二百人冒冒失失地干。一路上,一定得想点办法。不知大哥如何考虑的?”

那个火气挺大的王栋是最反对开发的一个,突然跳起来嚷道: “想办法管什么用?大帅明明是瞧不起咱们,拿咱们开心,让咱们白白地去送死!奉天这鬼地方我可呆够了,他娘的回山东当土匪,也比在这里受气强!”

“放屁!”张宗昌恼怒地砸着桌子,“诸位想想,咱们在江西败得多惨,最后连一枝枪都没剩下。要不是大帅收留,哪能有今天这支队伍。大帅就是我的恩师,反对大帅就是反对我张宗昌,如今他有困难,弟兄们不帮谁帮!今后谁敢再说这种混话,我把他枪毙了。这一去就是死了,我也要见识见识高士傧和卢永贵!”

这一下把大家震住了,谁也不敢吭声。他们都知道张宗昌的脾气,发火的时候真说不定把谁“军法从事”。过了一会儿,张宗昌也意识到自己的脾气是大了点儿,把部下激怒了更不好,就稍微缓了一口气说: “你们别愣着,都说说看。”

方永昌接着刚才的话说: “大帅不是也让咱们自己想办法吗?那就多要些枪支弹药,多多招集些人马一起开过去。这事也不难———据我看,这一仗的胜败关系极为重大。此话怎讲?沈阳有些人看大哥不是本地起来的军人,老跟咱们过不去,这口气不争不行。东北这地方大着呢,有的是用武之地,弟兄们只有趁此机会打败了高、卢二人,今后才能站得住脚跟。如今的中国,不带兵打仗哪有你的好事干。”

张宗昌说:“永昌兄弟的话最有道理,我看就这么办。”

当天,张宗昌就率领这支队伍,乘火车由沈阳开往哈尔滨。一路上果然招收了千余兵员,同时向沿途地方索要了一些枪械,并且弄到了一门炮。到了哈尔滨,黑龙江督军吴俊陞还给补充了一批弹药粮饷。张宗昌和部下们情绪大振,搭车直往东面高、卢驻扎的海林扑去。



高士傧和卢永贵所统领的绥芬河山林游击队有两千多人,实际上也是一些土匪。他们过去在当地骚扰时与中东铁路护路军警早有勾结。这次从绥芬乘车向西进攻又得到军警的支持,还在穆棱一带吸收了两股“红胡子”,因此声势也不小。他们本想一鼓作气冲到哈尔滨,但开到海林时得知前方有一团驻军,害怕被截断后路,便下车占领了海林,决定先消灭了那一团驻军再说。刚刚安下身来,还没来得及派兵侦察,就见张宗昌的队伍坐着火车从哈尔滨方向冲杀过来。几个侦察兵,藏在路边草丛里,看见开过来十几节车厢,每节车厢门口都飘荡着一面大旗,拥满了实枪荷弹的士兵,威风凛凛,显出所向无敌的气派。

他们没命地跑回驻地,说来了五、六千精兵,直喊这回恐怕要吃亏。张宗昌连上一路招收的,不是才有一千来人吗?哪来的十几车厢人?原来这又是方永昌想出的办法。为了蒙蔽卢永贵,他出主意多弄几个车厢,让所有士兵都挂着枪拥在车厢门口,各车厢一律扯一面大旗,先壮壮声威把对方唬住。

游击队总司令卢永贵还没顾得组织反攻,军心已经乱了。张宗昌的人马下了车,举着大旗,呐喊着,一边开枪一边向他们的阵地冲来。卢永贵惊慌失措,只得率兵且战且退。张宗昌不是还在路上弄了一门炮吗?前面冲杀的工夫,他亲自组织人架好炮,正好卢永贵等人跑到了射程之内,就在后面朝那一群败兵来了一炮。炮弹只有几颗,不敢多放,可放一炮就很管用。败兵一听炮声,还以为有多少炮呢,二也不敢还击了,窜得比兔子还快。张宗昌的队伍向来有一个特点,就是不敢硬碰硬,善于打落水狗,越顺利打得越带劲。程子安一班人正杀得过瘾,忽然见有一群卢永贵的士兵举着枪前来投降,其中一个为首的连声喊: “我们都认得张宗昌大哥,请带我们去见他吧!”这事巧了,张宗昌过去在海参崴一带当过土匪,结识了不少黑龙江的“同行”弟兄,而卢永贵部下的许多小头目就熟悉他。



他们听说张作霖派来的是张宗昌,知道此人比较仗义,纷纷缴械投降。张宗昌格外兴奋,凡来投降的一律优待,准备下一步将他们编成自己的部队。

那个高士傧见事不妙,手忙脚乱地弄火车逃走。他们的火车倒是开动了,可是张宗昌的大炮也准备好了。只听张宗昌叫了一声“开炮”,也该着他走运,只一炮就将火车打翻了。这时候支持张作霖的日本关东兵也开始在另一侧协助作战。在日本人的援助下,张宗昌趁势从海林一口气追击到五站,绥芬河山林游击队就此瓦解。高士傧和卢永贵逃到了中俄边境的珲春,投奔了高士傧旧部一个姓邬的营长。但是邬某早就想讨好张作霖,高、卢一到就告了密,并按张作霖的命令将他们就地正法。

张宗昌这一仗又发了洋财,俘虏、收编了大批士兵不说,光枪就缴获了两千多支。他一打到五站,立即向沈阳发了告捷电。张作霖得知张宗昌为他彻底消灭了仇敌孟恩远的势力,解除了后方威胁,不禁喜出望外,张口就给张宗昌封了三个衔:吉林省防军第三混成旅旅长、绥宁镇守使、中东铁路护路军副司令。

五站告捷是张宗昌发家史上的重要转折点。以前他先后投靠了许多军阀,但都未得志。终归还是在“同属一宗”的奉系首领张作霖的地盘上,通过扫荡高士傧、卢永贵大露头角。

在这次战争中张宗昌之所以能够取胜,与日本关东军的支持有很大关系。当时东三省在日本的严密控制下,是不允许依靠英美的吴佩孚插手的。这表明,张宗昌在投靠张作霖的同时,也投进了日本人的怀抱。



由于得到日本主子的关照,张作霖向全国宣布自己担任“东三省自治保安总司令”,并发表所谓“闭关自治”宣言。这时奉军曾在秦皇岛附近的陈庄、牛庄一带与直军交火,并一度取得胜利。但在西方国家的干涉下,奉军只得与直军在秦皇岛海面英国克尔留号军舰上签订了停战条约。条约规定山海关为两军界限,奉军撤回关外,直军大部撤回原防。张作霖当然不肯让直系单独操纵中央政权,只是退到关外养精蓄锐,过了两年又挑起了第二次直奉战争。

事有凑巧,张宗昌与少年时代的哥儿们横横、明松二人又在此地相遇了。那次他们掩护张宗昌跳上火车,就把其后的生路全都寄托在那些金子上了。二人躲开矿警来到一个镇子,寻了一个金银商换得一麻袋俄罗斯票子,欢天喜地地走进一家饭店吃饭。不料想大嚼一顿之后,店家却不收他们的钱。原来他们被骗了,俄罗斯票子已失效。眼瞅着一麻袋“钞票”变成了一堆废纸,两个人目瞪口呆,有苦难言。扒下外衣作抵押,才让走出店门,不用提多么懊丧了!他们原打算偷扒上火车回老家,后来又感到堂堂两条汉子混成这等模样,回去未免被人耻笑。于是咬咬牙又到六道沟一带暂时打短工糊口,等混出个头绪再回掖县老家。没想到,一混就是十六、七年,既没有金子从天上掉下来,也打听不到张宗昌的下落。



这一日突然有人来镇上招工,说是专要山东人,尤其喜欢掖县人,每月能拿四十块现洋。二人一听很激动,忙向东家辞了工,带着积攒的零钱,到镇上应招。

进了招工站,早有一大群人在等着上路,于是没费什么话,报上个名字便随领头的乘上了去五站的火车。两人一路上想象着工厂的模样和那白花花的大洋,心中喜孜孜的,觉着车窗外的田野也格外明晰、受看了。

到五站下得车来,被几个灰色大兵领进一个小操场。四下一看,不禁有些吃惊:四周靠墙站的全是持枪而立的士兵,气氛很有些紧张。这算是什么工厂?

“立正!”正疑惑间,猛听得谁喊了一声口令,着实把众人吓了一跳。立刻有几个大兵扛出了大捆的军装。一位高个子军官站在人群面前,操着一口江苏口音叫道:

“一人一套,都到房里把那身破皮换下来!然后发枪!”

发枪?发军装?众人恍然大悟,人群中顿时骚乱起来。

“不是说招工吗?”“我们不当兵!”“这不是骗人吗?”

“不准嚷嚷!”军官亮出匣子枪,威胁道: “到了这里就由不得你们了,谁敢违抗命令,军法从事!”随着他的话音,四周的哨兵早已紧张地拉上了枪栓。



明松胆小脾气拗,他听说招来当兵,早吓得双腿打颤。此时见众人纷纷领取军装,竟呜呜地哭起来。横横苦苦劝说也无济于事,直到人们都将走完,他还是哭着不肯挪步。

那军官见明松哭叫,早已不耐烦;此时众人已去,明松反而哭声越来越大,便火冒三丈地吼道: “给你点好脸,你他妈的倒硬起来了!来人,给他扒了!”

几个大兵一拥而上,哪管横横苦苦讲情,七手八脚将明松按倒在地,三两把将衣服捋了下来。大兵开始扒明松的下衣时,横横突然见另一军官走了过来,发现此人好面熟!横横揉揉眼睛,猛然认出他正是老乡王栋,不顾一切地跑过去喊道:

“王栋哥哥,还认得我们吗?”

王栋也已认出他们二人,忙命放了明松,带着他们走出操场。临走的时候他冲那军官骂了句:“瞎了你奶奶的眼!”

他们一阵亲热。经过攀谈,方知王栋已在这军中当了营长,二人不觉又有些局促。后来,还是横横大着胆子说:“栋哥,俺可不当兵!”

“嗨,当兵怎么啦?在田哥手下,有咱哥们儿的好事!”

“田哥?他……”

“啊?你们还不知道?田哥现在是咱们的旅长!”

“田哥当上旅长了!这可真没想到,赶快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横横简直喜出望外,极感兴趣地问道。

“原先他还当过师长、司令呢,这话说来长了。”

于是王栋便说起张宗昌如何在湖南得势,如何在江西遭陈光远的暗算,到了沈阳如何提着两只空粪筐进见张作霖当上司令,又如何兵进山东在大兴镇被王小辫子包围,一直扯到眼前。



三个人一路述说,不觉来到旅部见了张宗昌。见面后,少不得问长问短,设宴叙些旧情。

横横、明松都不会作官,只能勉强弄了个副官。酒席将散,张宗昌随口说道: “这两个月你们先到九站去收‘烟刀’,干得好了,再学着带兵。”

对于他们的到来,张宗昌自然非常欢迎。他这次来奉军当上旅长,接受了在湖南和江西的教训,拼命招兵买马,特别重视培植真心实意保驾的亲信。他在东北和山东设了几个招兵站,假借招工的名义,专招山东人当兵,凡沾老乡边儿的立即安排官职。这样没用几个月,军队的数量已达万余。

兵员一多,张宗昌又在粮饷问题上犯起愁来。因为沈阳只按旅的编制发饷,其余的全靠刮地皮、收烟税来补充。此时军中新兵越来越多,相对地说贴心的人也就显得少了,致使地皮税、烟税总是迟迟收不上来,直接影响到了发放军饷。横横他们上得门来,封了官后让他们去收“烟刀”,张宗昌也就比较放心了。

横横、明松在东北苦混了十几年也没混出个名堂来,这回突然有了官做,那激动的心情简直难以形容。特别是横横,觉得这回去九站是当官后敲的第一锣,定要露露脸,不然就会被人瞧不起。夜里他兴奋得心里怦怦乱跳,要不是明松一个劲儿地催促着睡觉,他真会连夜去九站,一口气把“烟刀”收完。



第二天,二人坐火车来到九站,只怕失了身份,丢了面子,处处摆出一副旅长弟兄的架子,人们见了无不敬而远之。他们带的一群兵,分散到九站各地,几天的功夫就把割大烟的刀子统统收起来运到兵站。然后又雇了些游民闲汉,把一筐一筐的刀子统统修磨好,擦上油,看去油光闪亮。税局子当差的对此十分奇怪,猜不透长官收这些刀子干什么用。以往来收“烟刀”的都是赶着当差各处收钱,这回把割大烟的刀子都收了,误了老百姓割烟,收不上烟税怎么办呢?当差的觉得此事与己关系重大,走到横横面前毕恭毕敬地问道:

“长官收这些刀子,不知干什么用?”

横横哪里知道干什么用,但在外人面前却不能漏底,于是横了对方一眼: “只要收起来就有用,难道这是随便打听的吗?”一句话给噎了回去,此后再也没人敢问。

又过了几天,看那刀子都修磨完了,他们便派人装上火车,盛气凌人地返回五站。

张宗昌正在旅部同程子安、褚玉璞、许琨等人计议如何筹办军饷,忽见横横冒着大汗神气十足地走进来,急忙问道:

“怎么样?收起来了?”

“收起来了!”

“多少?”

“嘿,还不得十筐八筐?”横横说着朝外一挥手; “快抬进来!”

几个大兵立刻将一筐筐烟刀抬进旅部。

在场的几个团长看见这些明晃晃的烟刀,一个个疑惑不解,纷纷脱口道: “收这些玩艺儿干什么?”

横横急了,竖起脖子说: “问什么!俺也不知道,大哥叫弄的!”

张宗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真想跳起将这两个饭桶臭骂一顿,甚至掴他们几个耳光才解恨。但当着程子安等人的面,又不好对自己刚提拔起来的兄弟发火,只好强捺住性子,冷冷地嘲笑道: “嘿嘿,嘿嘿,哥哥哎,你们这‘烟刀’收得可真快呀!我张宗昌没枪发了是怎么着?”

几个团长早就憋不住了,张宗昌的话音刚落,齐声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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