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自由评论家的艺术漫游

——《怦然心动:许大立文艺随笔集》略说

文/杨不寒

当下的文艺评论,大体上有三种范式:一是以学术论文为文本表征的学院范式,二是以政策为导向的、注重社会价值判断的官方作协范式,三是以印象式批判和个性化解读为特色的自由范式,由于其主要刊发在各类报纸副刊,所以也可以称其为副刊范式。三者间相互交融,却也各有清晰的面目。

由重庆出版集团近期推出的许大立这本《怦然心动:许大立文艺随笔集》,尽管被自谦为“随笔体”,但观其写作的形式与理路、关注的问题与探讨问题的方法,将其放在自由范式中加以观照,想必是恰当的。集子的文章被分为两个部分,二者体量大致持平。前一部分为《文学篇》,主要是关于小说、散文和报告文学等不同文类的评论。后一部分《影视文艺篇》谈论的则是类型更宽泛的文艺作品,例如话剧、舞剧、雕塑、绘画和影视等等。作为一名资深媒体人和知名作家,许大立把整本书都写得从容不迫,趣味横生,晓畅好读。这些文章大都发表在国家级和省级文艺类报刊和报纸副刊,也曾获得过各种评论类奖项。

细细读来,发现其中既有丰富的一手文史材料,又有世事洞明的人生体悟,更可以窥见一位走过半个多世纪的重庆文化人的交游情况和爽朗性情。而许大立在书中表现出的有关艺术的兴趣、视野和理念,对于自由文艺评论范式的分析以及多元文艺评价坐标的构建来说,同样富有启发性意义。

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首先是一种知人论世的方法论。在关于王雨、梁上泉、李明忠、宋尾、陈泰湧、刘泽安、娓娓等人作品的评论文章中,许大立均从与他们的现实交游入手,回顾自己与他们的友谊与渊源,进而在一种散文式的语调中交代这些作家的生活和写作背景,并试图在他们的现实生活和文学文本之间建立互相阐释又或者互相悖反的逻辑链条。并且,许大立乐于从这一逻辑关系中窥探文本生成的奇异密码。例如在分析陈泰湧的《白色救赎》时,许大立便谈及了陈泰湧的学医经历,强调了这一经历对于小说写作的关键作用。而在对娓娓的散文集的评述中,他又把娓娓的青春年少与其文章中的沧桑之意并置在一起,借以加深读者对娓娓散文偏好于深入市井百态、书写人世悲欢离合的感性认知。

其次,是对叙事类文本的故事情节的关注。与学院派对文本形式和深度构造的偏好不同,许大立在讨论王雨《填四川》、陈泰湧《白色救赎》、陈益《戏言》,以及影视剧《人世间》《长津湖》《觉醒年代》等作品时,虽然也会涉及其语言风格和修辞特征,但更加不惜笔墨地以大量篇幅,来分析故事的始末和情节的设置。

在谈及如何写好长篇小说时,许大立或许是下意识地把“人物故事、情节桥段”放在了“时代背景”“语言表达”等要素之前。而对于短篇小说,他则有直接的表态:“故事线和信息量占有绝对的垄断地位。”当然,对情节的关注并没有形成一种偏执,在评论谢向全《大码头》的文章中,许大立便灵活而客观地指出:“作者娴熟地把握文字的能力弥补了作为长篇小说谋篇布局上的某些不足。”

第三,一部文艺作品,是否能够带来审美上的愉悦和思想上的启发,在许大立看来也是一个不可忽略的因素,这集中体现在书中真正的随笔《我们为什么读杂志》一文中。此外,在关于宋尾短篇小说的评论中,许大立虽然对其小说的日常和琐碎持保留意见,却也写下了这样的推崇之语:“他在散淡、精巧的讲述里透露出生活的真谛。”而在另一篇文章中,他则谈道:“如今太多的长篇小说废话太多,给读者的启迪太少。”再有,因为不受作协体制化的约束,许大立的文章多写得活泼、真诚而自在。这一方面体现在其评论文章不拘一格的形式上,更体现在他对作品的价值判断上。一部作品好在哪里,不足又在哪里,他都会考虑到并中肯地指出来。他的判断未必全是精准的(精准这个词用在文学作品的价值判断上本身就是可疑的),却都是遵从内心的。甚至,有时候,他的感慨会逸出具体的文本分析和作家论范畴,转而发自肺腑地谈及“文学创作需要专注与专一,抱着玩的态度是不可能成功的,所以作家涉网要有分寸”这类深入到创作伦理内核的话。

《怦然心动:许大立文艺随笔集》是一部友情之书,也是自由评论范式的一个典型样本,其中暗含着朴素而诚挚的文艺观和人生观。正是因为在学院和官方作协系统之外,还有许大立这样的评论家在认真地阅读和书写,整个文艺场域才不至于失衡。而许大立对知人论世、精彩故事、直观审美和艺术哲思等命题的持续关注和探讨,彰显了他训练有素的欣赏与阐释能力,也为我们打开了一扇进入那些作品的方便之门。

(杨不寒,原名杨雅,云南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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