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给时间涂上香料,使时间免于自身的腐朽。”——安德烈·巴赞

历史是对死亡的记录,电影亦是如此。安德烈·巴赞认为电影通过影像将现实的瞬间固定下来,电影因此超越了时间和空间,具有了幽灵的属性。长久以来,早期电影史的幽灵都作为创作者津津乐道的话题。


安德烈·巴赞

捷克斯洛伐克,作为东欧电影事业较发达的国家之一,在1962-1969年由什特凡·乌赫尔等电影导演带领发起的“捷克新浪潮”不仅是对法国的一次回应,也同样影响着后来的东欧电影及后现代实验电影至今,在电影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捷克斯洛伐克60年代新浪潮电影《二十五面体》

1896年卢米埃尔兄弟的摄影师在布拉格首次公开放映电影,标志着电影正式登陆捷克。尽管早在1898年捷克的电影先驱扬·克Řiženecký就拍摄了第一部捷克本土影像《布拉格圣马蒂亚斯节游行》,但并没有受到很大的反响,捷克的传统艺术家对电影的态度也如同早期电影受到的质疑一般——为“小市民”的低级娱乐产物,难登大雅之堂。

于是早期的捷克电影放映主要是以“流动杂耍”的形式在集市、咖啡馆或剧院间歇放映,内容多为法国、德国或美国的短片(如卢米埃尔纪实片、梅里埃奇幻片)。这一局面一直持续到1907年,在布拉格开设了捷克的第一家常设固定电影院后才被打破。


伊日·门泽尔

1978年,为纪念捷克电影制作80周年,捷克新浪潮的旗手之一伊日·门泽尔将这段故事搬上了大银幕。电影诞生130周年的今天,第十五届北京国际电影节在“大师回顾单元——伊日·门泽尔”中特别展映了这段难能可贵的珍稀记忆。


银幕的魔术师 Bajecni muzi s klikou

导演:伊日·门泽尔

编剧: 伊日·门泽尔 / 奥尔德日赫·弗尔切克

主演: 鲁道夫·霍辛斯基 / 弗拉丝塔·法比安诺娃 / 布拉热娜·霍利索娃 / 弗拉迪米尔·门西克 / 伊日·门泽尔

上映日期: 1979-09-10(捷克斯洛伐克)

类型: 剧情 / 喜剧 / 历史


作者:Wayne

编辑:玉米

责编:1900

策划:抛开书本编辑部

未经允许,禁止转载

电影的开场,一位曾经的魔术师(鲁道夫·霍辛斯基饰)带着自己的女儿和已逝的故友的女儿购买了电影胶卷来到布拉格进行放映。不过,鉴于当时捷克本土的艺术倾向,“流浪艺人”式的电影放映员生活让魔术师颠沛流离。出于对电影的热爱,但更多是出于对金钱的敏锐,捷克历史上的第一家固定影院就以这样的念头催生了出来。

魔术师的形象非常讨喜,霍辛斯基的表演也偏向启斯东式的肢体表现,整部电影都朝着一种喜剧小品的方向靠拢。在这里,《银幕的魔术师》似乎从一开场就走向了与其它同类型电影的另一条路,缺少了诸如文德斯《光之幻影》中向先驱有意识致敬的敬畏感、斯科塞斯《雨果》中历史与时间齿轮的厚重感。


但或许这也正是门泽尔想要陈述的。捷克新浪潮运动本意是冲破创作的枷锁,讲述普通人的生存困境,不料却又一次成为了资产阶级的新兴艺术选择,他们的电影也正是通过资产阶级的宣传才有了当年的成就。

根据现有能追溯到的文献,捷克的第一家常设影院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念头催生出来的我们不得而知。在这里,不管是门泽尔遵循着历史的经验还是有意而为之,都能从中一窥门泽尔对于自己电影内外的矛盾性的一种戏谑但又富有诚意的表达:电影正是因为关乎普通人,关心走进影院的做梦者,关心热爱电影的人的生存困境,关心钱、娱乐,它才得以从“难登大雅之堂”的枷锁中冲出,成为“第七艺术”。

这一喜剧小品式的电影情书似乎与特吕弗《日以作夜》走向了某种同构,但不同的是前者是对电影史幽灵的戏谑解构,而后者则是对电影工业的生活流解构。


《日以作夜》

《银幕的魔术师》的故事主要以两条叙事线索展开:一是魔术师如何想方设法地在布拉格开设固定影院。为此,他拉拢了昔日的喜剧演员好友、年轻的青年电影摄影师(伊日·门泽尔饰)、经历了岁月的摧残的戏剧女明星……以及与自己并不喜欢的女房东结婚;

二是年轻的青年电影摄影师如何拍摄出自己满意的捷克本土电影,并且将它放映。他与魔术师合作,并在这当中发展处了一条与魔术师故友女儿的爱情线。


魔术师希望模仿外国的影片,拍摄一部关于捷克本土女明星的影片。但作为传统戏剧艺术的拥护者,女明星并不认同电影的艺术性。借着假冒的身份,魔术师谎称自己是希望保留一份女明星的影像供自己留恋。

然而,在拍摄时,喜剧演员的突然闯入泄露了真相,女明星勃然大怒,愤然离去。可这时的我们却也无法怪罪于闯入的喜剧演员,他谐星式的表演与喋喋不休地“捧哏”式话语俨然让这场“事故”成了一出“闹剧”。


正如电影中放映的喜剧短片:妻子的情人在利用房间里衣柜的暗道左进右出,戏耍着归来的丈夫,最后一不小心躺在床上被丈夫当场“捉奸”。电影就好似短片中的情人,他无限地生命力与创造力面对着传统古板的艺术体制无法生存,但在那个年代又能做些什么呢?不如会心一笑,接受犯错的“事实”。魔术师也正是这么做的。


女明星摧毁了底片,让众人幻梦破灭;故友的女儿同时也被年轻导演冷落,心灰意冷。就这样,魔术师三人背上行囊,打算离开布拉格。回顾魔术师站在街道上望着墙上的电影海报的那一幕,门泽尔在魔术师的主观镜头中以叠印的手法展现那位戏剧女明星的姿态,并在海报底部附上“捷克第一部本土影片放映,由著名女明星饰演!”的宣传语。

尽管电影的喜剧小品基调几乎消除了该题材原有的历史感,门泽尔也将故事中主人公遇到的难题与困境都用喜剧的手法美化了,但这一幕始终难免让人痛心。


不过,魔术师三人没走两步,女儿就告知了魔术师那封自始至终没有拆封的信的内容:他想开设的固定影院得到了许可证。这时他们也正好遇见了正在拍摄布拉格日出的年轻导演,故友的女儿与年轻导演在日光下接吻——最浪漫的电影画面莫过于在生命中真实可触的美好。

与此同时,女明星在房间里看着报纸上关于自己的报道陷入了沉思。一番思考过后,女明星决定重新拍摄关于自己的影片。黑白影像、粗粝质感,但也难掩女明星那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锋芒。当镜头向左横移,定格在布拉格的景色时,电影结束,电影也正式结束。


正如同电影结尾处,女明星利用胶片和摄影术将自己记录在影像当中,让自己得以被收录在摄影机中获得永恒;门泽尔也用简单的手法将早期的捷克电影史化成“非生非死”的幽灵通过影像“活”了过来,让我们在当下还能一窥电影史的记忆与遗忘。

不过,当我在看这部影片时,更多的感触是联系到门泽尔时期的捷克电影新浪潮运动。

在1968年的“布拉格之春”后,这场运动被苏联镇压,许多导演流亡在外。影片中年轻导演——也是门泽尔自己所扮演的,所以几乎可以看作是门泽尔本人在电影中的“幽灵替身”——一直希望拍摄捷克本土的影片,而且多为记录捷克风光的纪实影像,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新浪潮导演们一直强调的“真实高于一切”、“日常生活中的诗意”等主张的又一次复现的呐喊。


也正是1977年左右,在欧洲的另一边,法国新浪潮主将弗朗索瓦·特吕弗拍摄了《绿屋》来缅怀曾经轰轰烈烈的法国新浪潮。诚如德里达所言“历史并非是线性延伸的,历史是循环的,它没有起源和结局,是各种力量不断博弈、徘徊、萦绕的场所”,这些影像都带领我们跨越了时间与空间,在电影的世界里见证历史的碰撞。

电影诞生至今已经130年了,电影史上关于电影的意义的讨论多之又多,但我想,在门泽尔的这部电影情书中,他已经阐述了他心中的电影的意义——

“我要去拍下布拉格最美的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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