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语心正在办公室整理文件，手机突然响起。
"您好，请问是程远宇的家长吗？这里是松山第二小学。"
电话那头传来焦急的声音，柳语心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我是，出什么事了？"她紧握手机的手不自觉地用力。
"远宇和同学发生冲突，受了点伤，现在已送往市第一人民医院。"
柳语心顾不上和领导请假，抓起包就冲出了办公室。出租车上，她一遍遍拨打儿子的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
松山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急诊室内，柳语心终于见到了儿子。
远宇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右眼角缝了三针，纱布下隐约可见青紫的伤痕，右手臂已经固定好，上面覆着厚厚的石膏。
"妈妈，你来了。"远宇艰难地扯出一个微笑，"别担心，不疼的。"
柳语心强忍着泪水，轻轻握住儿子没受伤的左手。十岁的孩子，明明疼得额头冒汗，却还要安慰自己。
"语心，你来得正好。"班主任周老师在病床旁支支吾吾地说道，"远宇和同学有点小纠纷，不小心摔了一跤。"
医生拿着检查报告走了过来："孩子有轻微脑震荡，手臂骨裂，需要留院观察一晚。"
柳语心心如刀绞，看着床头柜上放着的半瓶酸奶，是学校小卖部卖的那种。远宇最爱喝这个牌子，但因为家里经济拮据，他很少舍得买。
"远宇，疼不疼？到底怎么回事？"柳语心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儿子的额头。
"没事，妈妈，真的不疼。"远宇声音虚弱，眼神却躲闪着，"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柳语心看向周老师，对方却避开了她的视线，只说："孩子们打打闹闹很正常，别太担心了。"
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照在柳语心疲惫的脸上。
她眼前浮现出每月工资条，想着医药费、营养费，又一次感受到了单亲妈妈的无力感。
夜深了，远宇终于睡着。柳语心坐在病床边，轻轻握着儿子的手。
她想起远宇六岁那年，就学会了自己叠被子。
每次她加班回家，总能看到整整齐齐的小被子和桌上留的字条："妈妈加油！"
那是程明志去世的第一年，母子俩相依为命。
远宇似乎一夜之间懂事了，再也不会为了买玩具闹脾气，也不会因为想吃零食而哭闹。
病房的窗外，松山城的夜景灯火通明。柳语心轻轻抚摸儿子的脸，这张和程明志如出一辙的脸，是她坚持下去的唯一动力。
三年前的那场车祸，带走了程明志，也带走了她生活的支柱。那时远宇才七岁，甚至不能完全理解"永远见不到爸爸"是什么意思。
"妈妈，爸爸什么时候从天堂回来？"小远宇经常这样问。
每当这时，柳语心都会强忍泪水，告诉儿子："爸爸变成了星星，在天上看着我们呢。"
手机震动打断了她的回忆，是同事王莉发来的微信："语心，别担心，我已经和主管说了，这两天你安心照顾孩子，工作我们帮你顶着。"
柳语心回复了感谢，又看了看时间——已经凌晨一点。她不禁想起远宇房间的书桌，上面整齐摆放着几辆不同品牌的小汽车模型，那是他的珍藏。
远宇在班上是公认的好学生，担任图书管理员，认真负责，老师和同学都喜欢他。每次家长会，老师都会点名表扬他。
去年冬至那天，远宇居然用攒了大半年的零花钱，买了她最爱的桂花糕点。
"妈妈，冬至要吃甜的，这样新的一年才会甜甜的！"远宇笑着说，露出两个小虎牙。
想到这，柳语心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这么懂事的孩子，怎么会惹到别人？学校到底隐瞒了什么？
病床上的远宇翻了个身，小手无意识地抓住妈妈的衣角，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柳语心连忙用纸巾轻轻擦拭。
"明志，你在天上看到了吗？你的儿子长大了，可是这个世界对他太不公平了。"柳语心在心里默默地说。
她拿出手机，给主管发了消息，请了三天假，并承诺会加班补回来。工资不高的文员工作，她不敢轻易请假，但儿子此刻更需要她。
窗外，松山城的夜色渐渐深沉，柳语心在病床边守了一夜，看着远宇睡颜上时不时皱起的眉头，心里一阵阵绞痛。
第二天上午，医生通知可以出院了，但需要回家静养至少一周。
远宇坐在轮椅上，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柳语心心疼地摸摸他的头发："宝贝，我们回家吧。"
刚推到医院大厅，柳语心就看到了林思宇和他的妈妈。林思宇是远宇的同班同学，两人关系不错。
"阿姨好，远宇，你感觉好些了吗？"林思宇怯生生地问道，手里捧着几本漫画书。
"思宇特意让我带他来看远宇，昨天回家就一直担心。"林妈妈解释道。
柳语心感激地点点头，请他们到医院旁的小花园坐了一会儿。远宇和林思宇在一旁看漫画，她则和林妈妈坐在石凳上聊天。
"语心，我听思宇说了昨天的事，实在太过分了！"林妈妈压低声音说道。
"到底怎么回事？周老师说是孩子们打闹，远宇又不肯说。"柳语心急切地问。
林妈妈叹了口气："是魏博文，那个开发区魏天宇的儿子。"
魏天宇是松山有名的富商，在松山开发区开了几家高档会所，平时出手阔绰，很多人都巴结他。
"思宇告诉我，魏博文仗着家里有钱，经常欺负同学。这次是因为上周科技创新比赛，远宇得了一等奖，而魏博文落选了。"
柳语心心头一震，想起远宇兴奋地拿着奖状回家的情景。
"昨天放学，魏博文叫上几个跟班在校门口拦住远宇，说他作弊才得奖，然后就动起手来，把远宇推下了台阶。"
林妈妈继续说道："最可气的是，魏博文事后不但不道歉，还威胁在场的同学不许告密，说谁告密就收拾谁！"
柳语心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脸色由悲转怒："学校怎么能包庇这种行为？"
"唉，魏家在松山有钱有势，谁敢得罪？周老师每年过节都收魏家的礼，校长和魏天宇还是什么商会的朋友。"林妈妈低声说。
谈话间，柳语心看到远宇脸上难得露出了笑容，正在和林思宇讨论漫画情节。
告别了林思宇母子，柳语心直奔松山第二小学。她要为儿子讨个说法。
校园里正是下课时间，操场上孩子们嬉戏打闹的声音与她的心情形成鲜明对比。
"周老师，我想和您谈谈远宇的事。"柳语心站在教师办公室门口说道。
周老师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露出勉强的笑容："柳女士，远宇的伤好些了吗？"
"还好，多亏了同学们照顾。"柳语心直切主题，"我想知道，魏博文欺负远宇的事，学校准备怎么处理？"
周老师的笑容僵在脸上："孩子打闹很正常，不必小题大做。魏博文也是无心的，他们年纪小，懂什么呢？"
柳语心注意到，周老师办公桌上放着一盒高档巧克力礼盒，抽屉里露出礼品卡的一角。这些显然不是老师工资能轻易购买的。
"孩子脑震荡，手臂骨裂，这叫'打闹'？"柳语心声音提高了几分。
周老师皱起眉头："柳女士，您别激动。远宇平时也有问题，总是爱出风头，这次比赛得奖，惹得其他孩子不高兴也在所难免。"
"出风头？"柳语心难以置信，"努力学习，参加比赛就是出风头吗？"
"我想见校长。"柳语心强压怒火说道。
"陈校长正在开会，很忙的，改天吧。"周老师敷衍地回答。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口传来一阵嘈杂声，一个穿着名牌西装的男人大步走了进来。
"周老师，听说昨天的事学校要追究我儿子责任？"男人声音洪亮，不可一世。
柳语心一眼认出，这就是魏博文的父亲——魏天宇。
周老师连忙起身，满脸堆笑："魏总，您来了！没有的事，就是孩子间小摩擦。"
柳语心站在一旁，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面对这个松山城有权有势的人物，学校显然选择了站队。
母亲的直觉告诉她，为远宇讨回公道的路，才刚刚开始。
三天后，远宇的伤势有所好转，松山第二小学通知召开每月一次的家长会。
柳语心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参加。这是为儿子讨公道的好机会。
教室里座无虚席，家长们三三两两交谈着。柳语心注意到，远宇的同桌林思宇妈妈朝她微微点头，眼中带着鼓励。
"各位家长好，今天我们先讨论期中考试的情况..."班主任周老师站在讲台上，一如既往地笑容可掬。
柳语心深吸一口气，在老师话音刚落时举起了手。
"周老师，我想问一下学校对校园欺凌事件的处理规定是什么？我儿子远宇上周被同学打伤，至今没有得到公平处理。"
教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家长的目光都聚焦到柳语心身上。
周老师的表情明显一僵："柳女士，这个问题我们会私下解决，现在讨论的是学习问题..."
"家长会不就是讨论孩子在校情况的吗？"柳语心坚持道，"学校安全难道不重要吗？"
话音刚落，教室后门被推开，魏天宇穿着定制西装走了进来，身边跟着面色傲慢的魏博文。
"抱歉，来晚了。"魏天宇随意地说道，目光在看到柳语心时略显惊讶，随即冷笑一声。
周老师立刻堆满笑容："魏总，您来了！我们正在讨论期中考试情况。"
"周老师，我想继续刚才的话题。"柳语心没有退缩，"我儿子眼角缝了三针，手臂骨裂，到底谁该负责？"
魏天宇轻蔑地看了柳语心一眼："男孩子打打闹闹很正常，这位妈妈未免太大惊小怪了。"
"骨折、脑震荡就是'打闹'？"柳语心声音略微发抖，却掷地有声。
教室里一片寂静，几位家长投来同情的目光，却无人敢出声支持。
魏天宇从口袋掏出手机，故意翻看着相册："看，这是上个月商会年会，陈会长还专门和我合影呢。"
他特意将手机画面展示给周围家长看，那是他与松山商会会长的合影，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周老师连忙打圆场："这件事学校会进一步了解，今天还是先讨论学习问题吧。"
家长会后，柳语心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孤立感。其他家长微笑着与魏天宇寒暄，却对她避而远之。
"语心，别太难过。"林妈妈悄悄走过来，"大家都看在魏天宇的面子上不敢说话，但都明白是谁对谁错。"
一周后，柳语心带着远宇去医院复查。医生说伤势恢复得不错，但头部还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
看着医院收费单，柳语心心里一沉——已经花去了大半个月的工资。
回家的路上，远宇一反常态的沉默。
"宝贝，怎么了？下周可以回学校了，开心吗？"柳语心故作轻松地问道。
远宇摇摇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妈妈，我能不回去吗？"
当晚，远宇睡得很不安稳，不停地翻身，嘴里呓语着："不要打我...求你们..."
柳语心坐在床边，心疼地抚摸着儿子的额头，泪水无声滑落。
第二天早上，她发现远宇书桌上那些心爱的科学书籍和车模都被收进了抽屉，书桌变得空空荡荡。
"远宇，为什么把东西都收起来了？"柳语心问道。
"没什么，就是不想看了。"远宇低着头回答，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退缩。
从未见过儿子这副模样的柳语心心如刀割，她决定再次找学校讨要说法。
周一上午，柳语心专门请了半天假，前往松山第二小学找校长陈明谈。
走到学校大门口，一辆黑色豪车突然停在她面前，魏天宇从车上走下来，手里把玩着车钥匙，敲击着进口车的引擎盖。
"柳女士，听说你一直在找校长告状？"魏天宇冷笑道。
"我只是想讨个公道。"柳语心挺直腰板说道。
魏天宇走近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单亲妈妈没人撑腰，就别逞能了。你再纠缠不休，只会让你儿子在学校更难过。"
"威胁是没用的。"柳语心握紧拳头，声音却有些发抖。
"威胁？"魏天宇夸张地笑了，"我魏某人在松阳做生意十几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识相的，拿着这两万块钱，这事就算了。"
他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现金，傲慢地递过来。
柳语心看都没看，直接走向校长室。身后传来魏天宇恼怒的咒骂声。
刚到校长室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魏天宇的声音——他竟然抄近路先到了。
"陈校长，我告诉你，在松阳城做生意就是横着走，谁和我作对，老子分分钟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隔着门，柳语心听到校长陈明低声应和："魏总消消气，学校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
推门而入，柳语心看到魏天宇正坐在校长对面，而陈校长看到她时，明显露出慌乱的神色。
"柳女士，有什么事改天再说吧，我现在正在和魏总谈重要事情。"陈校长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校长，我儿子被打成这样，校方却视而不见，这就是你们的教育态度？"柳语心强忍怒火。
魏天宇猛地站起身："怎么，又来无理取闹？告诉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儿子打的？没证据就是诽谤！"
回到家中，柳语心发现门口放着一个信封。打开一看，竟是一份律师函，声称她"诽谤魏家孩子，干扰正常教学秩序"，要求她公开道歉并赔偿名誉损失十万元。
眼前一黑，柳语心差点跌坐在地。
"语心啊，没事吧？"楼下热心的方阿姨接住了她，"我看你脸色不好，要不要进来坐坐？"
方阿姨七十多岁，在松阳住了一辈子，是小区里的"活地图"。
"魏天宇？那个在松阳开发区开了好几家高档会所的魏老板啊！"方阿姨递过茶杯，"这人在松阳有钱有势，据说和好多部门的人都有交情。"
柳语心心如死灰："那我们这样的普通人，拿什么和他斗？"
方阿姨叹了口气："唉，有理讲不清的事，在哪里都有啊。"
夜深人静，柳语心在远宇睡着后，翻出了丈夫程明志的照片。
照片中的程明志笑容灿烂，那是他们结婚前拍的。思绪回到他生前的点点滴滴，柳语心想起丈夫临终前握着她的手说过的话：
"如果有一天你真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就联系我亲舅舅。他很疼我，但我不想总麻烦他，所以一直没怎么联系。"
柳语心擦去泪水，看向远宇的房间。书桌上，远宇新画了一幅画，画中的小男孩站在高大的树下，眼神中充满无助和期待。
她咬了咬嘴唇，回到卧室翻找抽屉，却没有找到丈夫提到的舅舅的联系方式。
"也许永远不会需要用到..."柳语心自言自语道。
周末清晨，小区格外宁静。
柳语心正准备带远宇去公园散心，门铃突然响起。
"谁啊？"柳语心隔着门问道。
"开门！"一个粗犷的男声传来。
柳语心警惕地从猫眼望出去，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魏天宇带着魏博文和两个高大壮实的男人站在门外。
"不开是吧？"魏天宇不耐烦地说道，"让我儿子当众道歉的事，没门！"
"我没有要求公开道歉，只是希望校方能公正处理！"柳语心隔着门喊道。
"少废话！"魏天宇突然猛推门，柳语心没想到他这么野蛮，一个踉跄后退几步，门被撞开了。
远宇吓得躲在沙发后面，眼中满是恐惧。
"妈妈的律师函收到了吗？十万块不多吧？"魏天宇居高临下地说，"这是第一次警告，如果再去学校闹，后果你承担不起！"
魏博文也得意洋洋地说："我爸认识所有有钱人，你们能拿我们怎么样？"
"请你们出去！否则我报警了！"柳语心拿起手机。
魏天宇一把夺过手机，将她推搡在墙上："报警？我在松阳连局长都认识，随便告！"
手机摔在地上，屏幕碎裂。远宇看到妈妈被欺负，哭着跑过来抱住她的腿。
隔壁的王叔叔闻讯赶来："发生什么事？需要报警吗？"
"报警？"魏天宇嚣张地说，"随便告，我魏家在松阳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谁能把我怎么样？"
魏天宇转向柳语心，眼神阴冷："我给你三天时间，写道歉信，撤销对我儿子的指控，否则..."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带着儿子和保安离去后，公寓里只剩下柳语心和远宇。远宇紧紧抓着妈妈的衣角，眼神中透露着害怕和不安。
"妈妈，我们搬家吧，我不想上学了..."远宇小声说道。
柳语心抱紧儿子，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就在这时，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神中闪过一丝希望。
"等我一下，宝贝。"柳语心起身走向卧室。
她颤抖着从衣柜最底层取出一个尘封的旧物品箱，里面存放着程明志的遗物。
翻找许久，她终于在一本旧笔记本最后一页找到了一行字迹——"舅舅电话"，后面跟着一串号码。
柳语心盯着这个电话号码，眼中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三年来，她从未想过要麻烦丈夫的亲人，一直靠自己抚养远宇。
但现在，为了儿子，她必须放下自尊。
深吸一口气，她拿起备用手机，颤抖着拨通了那个从未联系过的电话号码。
"您好，哪位？"电话那头传来沉稳的男声。
"舅舅，我是语心，明志的妻子，我和远宇遇到麻烦了..."柳语心声音哽咽。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个让柳语心瞬间睁大眼睛的回答。
她猛地站起身，嘴唇颤抖，眼中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