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晓觉得自己就像一棵被风吹到城里的蒲公英,飘飘荡荡,不知道哪天才能真正在这片土地上扎下根来。
她来自几十里外的一个小村庄,家里不富裕,爹妈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
为了供她念到高中毕业,家里已经掏空了底子。
晓晓懂事,知道家里难,没再提上大学的事儿,高中一毕业就卷起铺盖,来到了离家最近的这个县城。
她想着,离家近点,万一爹妈有个啥事,她也能搭把手,跑回去也快。
县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机会比起村里总是多些。
托了个远房亲戚的关系,她在城南一家不大不小的饭馆找了个服务员的活儿。
每天穿着不怎么合身的制服,在油腻腻的大厅里穿梭,端盘子、擦桌子、赔笑脸。
活儿不轻松,一天下来腰酸背痛,脚底板都磨得生疼,但工资按月发,虽然不多,可除去自己紧巴巴的花销,还能攒下一点寄回家。
爹妈心疼她,总说:“闺女,别太省了,该吃吃该喝喝,别累坏了身子。”
可他们自己呢?
为了多挣点钱,两口子跑到了千里之外的大城市工地上去打工,干的都是最苦最累的活儿。
一年到头,只有过年那几天才能回来。
晓晓每次给家里打电话,听电话那头爹妈嘶哑又带着疲惫的声音,心里就一阵阵发酸。
她总说:“爸,妈,我这边挺好的,吃得饱穿得暖,你们别担心我,自己在外头注意身体。”
“好,好,晓晓懂事了,爸妈就放心了。”电话那头,爹的声音总是透着一股子欣慰,还有掩不住的疲惫。
饭馆里的同事大多也是和她差不多的年轻人,有的油滑,有的实在。
晓晓性子单纯,干活也勤快,不怎么会说话,但也落得个实在的好名声。
有时候受了委屈,比如被挑剔的客人骂几句,或者被领班训斥,她也只是默默忍着,晚上回到租的那个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的小单间里,才敢偷偷抹几把眼泪。
她常常趴在窗台上,看着县城夜晚的灯火。
这里的灯比村里亮多了,一闪一闪的,像天上的星星掉下来了似的。
可她总觉得,这些光亮不属于自己。
她心里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多挣点钱,让爹妈早点回来,不用再在外面那么辛苦地漂泊。
她希望有一天,能在这个县城里,哪怕是租一个稍微大一点、能放下两张床的屋子,把爹妈接过来,一家人能在一起,这就足够了。
日子就像饭馆里那台吱呀作响的吊扇,慢悠悠地转着,平淡,甚至有些枯燥。
晓晓每天上班、下班,两点一线,偶尔休息就洗洗衣服,或者去附近的菜市场买点打折的菜,给自己改善一下伙食。
她没什么朋友,也不敢乱花钱,生活简单得像一杯白开水。
她有时候会想,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但转念一想爹妈,她又觉得自己不能抱怨,得咬牙坚持下去。
日子不紧不慢地滑进了四月,清明节快到了。
往年这个时候,爹妈总会提前几天算好日子,不管多忙,总要回来一个,去村后的公墓给奶奶上坟烧纸。
虽然奶奶在晓晓出生前就没了,晓晓对她一丁点儿印象都没有,但这是规矩,是对老人的敬重。
可今年,情况有点特殊。
爹妈所在的工地接了个大活儿,工期抓得特别紧,老板下了死命令,谁也不准请假,否则就扣大半个月的工钱。
爹妈都是实在人,也指望着这点辛苦钱养家,哪敢因为这事儿丢了饭碗?
清明节前两天,爹给晓晓打来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比平时更加疲惫,还带着浓浓的歉意。
“晓晓啊……”爹的声音有点犹豫,“今年清明……我跟你妈,怕是回不去了。”
“啊?咋了爸?”晓晓心里咯噔一下。
“工地忙,走不开啊……老板说了,谁请假扣半个月工钱呢……”爹叹了口气,“我跟你妈商量了,今年……就得辛苦你一趟了。”
“我?”晓晓愣住了,“我……我去给奶奶上坟?”
“嗯,”爹的声音带着请求,“闺女,爸知道你没干过这事儿,也不知道地方……可今年实在是没办法了。你奶奶一个人在那儿,总得有个人去看看她,烧点纸钱,让她在那边也宽裕点。”
林晓晓确实从来没独自去上过坟。
她对奶奶的印象,只停留在爹妈偶尔念叨的几句话里,什么“你奶奶年轻时候可不容易了”,“你奶奶最疼我了”之类的。
至于奶奶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她一概不知。
她只隐约记得,奶奶的坟好像就在村子后面那片乱糟糟的公墓里,具体是哪一个,她真没概念。
“爸,我……我不知道奶奶的坟在哪儿啊……”晓晓有点为难,她怕自己找错了,那多不敬啊。
“没事儿,我跟你说,”爹在电话那头耐心地指点,“你回村里,往后山那片公墓去。进去以后,往左边那条小路走,大概走个百十来步,就在那一片。你找找看,姓林的,墓碑……墓碑好像有点旧了,你仔细看看,去世的年份……大概是你出生前一两年吧。你妈给你准备了些香烛纸钱,你到时候去你三大爷家拿一下,他家离公墓近。”
听着爹详细的描述,晓晓心里还是没底,那公墓她小时候去玩过,乱得很,找个坟头跟大海捞针似的。
但听着爹那充满歉疚和无奈的语气,她又不忍心拒绝。
“那……那好吧,爸。”她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我知道了,我到时候去找找看。你们在外头也别太累了,工钱重要,身体更重要。”
“哎,好闺女,爸知道了。辛苦你了啊。”爹的声音里充满了感激。
挂了电话,晓晓心里沉甸甸的。
这不仅是她第一次独自给奶奶扫墓,更重要的是,她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奶奶,实在是没有半点具体的印象。
她甚至不知道,对着那块冰冷的墓碑,自己该说些什么。
但这是爹妈的嘱托,是作为孙女的本分,她必须去完成。
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地找到奶奶的墓,恭恭敬敬地把该做的都做了,让爹妈放心,也让地下的奶奶安息。
清明节那天,天阴沉沉的,飘着若有若无的细雨,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气息和淡淡的青草味。
林晓晓起了个大早,先是坐了最早一班的城乡公交车回到村里。
村口三大爷家,三大娘已经把母亲提前寄回来的香烛、纸钱、一小袋水果和几样简单的糕点都准备好了,用一个布袋子装着递给她。
“晓晓回来了?快进来歇歇脚。”三大娘热情地招呼她。
“不了,三大娘,我得赶紧去后山,怕晚了下雨。”晓晓接过袋子,道了谢。
“那你路上小心点,后山路滑。”三大娘叮嘱道。
晓晓点点头,提着不算沉的布袋,深吸一口气,朝着村后的公墓走去。
越往山上走,雾气越重,细雨沾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带来丝丝凉意。
公墓比她记忆中更加破败和杂乱。
一座座坟茔高低错落地分布在山坡上,有的墓碑簇新,一看就是新近安葬的;有的则斑驳不堪,字迹模糊,被岁月和风雨侵蚀得不成样子。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偶尔几声鸟鸣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晓晓按照父亲电话里说的,往左边的小路走去。
脚下的泥路被雨水浸得有些泥泞,她小心翼翼地踩着路边的石块和草根,一步一步往前挪。
走了大概百十来步,她停了下来,开始仔细地在周围的墓碑中寻找。
“姓林的……去世年份是……我出生前一两年……”她嘴里小声嘀咕着,眼睛紧张地扫视着每一块墓碑。
这里的坟太多了,很多墓碑上的字都已经模糊不清,有的甚至连姓氏都看不出来了。
她找了一会儿,心里开始发慌。
这要是找错了可怎么办?
爹妈知道了肯定要怪她不用心。
雨丝好像变密了些,打在脸上凉飕飕的。
她焦急地在一排排墓碑间穿梭,心里一遍遍地祈祷:“奶奶,您要是在天有灵,就指点我一下吧,让我快点找到您……”
就在她快要绝望,打算随便找个差不多的祭拜一下,回去好跟爹妈交差的时候,她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一个稍微干净些的土坟上。
坟前立着一块看起来不算太旧,但也绝对有些年头的石碑。
她连忙走过去,凑近了仔细辨认。
石碑上刻着的姓氏,清晰地写着一个“林”字!
她心里一喜,赶紧再看下面的生卒年份。
卒年那一栏刻着的日期,换算成公历,确实是在她出生前大约一年左右的时间!
“就是这个了!肯定就是这个!”晓晓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心头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虽然这墓碑看起来比她想象的要整齐一些,周围也比较干净,不像爹说的那么“旧”,但姓氏和年份都对得上,应该错不了!
也许是村里其他亲戚前几年帮忙修葺过?
她这样想着,不再怀疑。
找对了地方,她立刻变得恭敬起来。
她放下布袋,先把墓碑周围的一些落叶和杂草仔细清理干净,然后从袋子里拿出带来的水果和糕点,一样一样地在碑前摆好。
她学着记忆里爹妈的样子,点燃了三炷香,对着墓碑深深地鞠了三个躬。
“奶奶,”她小声地开口,声音因为紧张有点发颤,“我是晓晓,您孙女。今年我爸妈在外地忙,回不来,让 servers我替他们来看看您。”
她顿了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把心里想的那些朴素的愿望都说了出来:“奶奶,您在那边好好的啊,别担心我们。保佑我爸妈在外头平平安安,身体健康,多挣点钱。也保佑我……保佑我工作顺顺利利的,能早点让我爸妈回家享福。”
说完,她又点燃了带来的纸钱,看着黄色的纸钱在火苗中蜷曲、变黑、化作灰烬,随着袅袅青烟飘散在空中。
她跪在湿漉漉的泥地上,虔诚地磕了几个头。
整个过程,她做得一丝不苟,心里充满了对这位素未谋面却血脉相连的亲人的敬意。
她觉得,自己总算是完成了爹妈交代的任务,心里也踏实了许多。
祭拜完毕,她收拾好东西,回头又看了一眼那座墓碑,这才转身,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地走下了山。
她没有注意到,在她离开后,那座墓碑顶端,一缕若有似无的青烟,似乎盘旋了片刻,才缓缓散去。
也许是白天爬山累着了,又或许是心里惦记着事儿,那天晚上,林晓晓睡得特别沉。
朦朦胧胧中,她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白天去过的那个公墓。
但奇怪的是,梦里的公墓一点也不阴森可怕,反而暖洋洋的,像是春天午后的阳光洒满了山坡。
她正纳闷呢,就看见白天祭拜的那座墓碑前,站着一位老太太。
老太太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虽然有些花白,但精神矍铄。
她穿着一身干净的蓝布褂子,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正慈祥地看着她。
晓晓心里一点也不害怕,反而觉得这位老太太特别亲切,就像是……就像是自己想象中奶奶应该有的样子。
“孩子,你来了。”老太太笑着开口了,声音很柔和,像春风拂过湖面。
“奶奶?”晓晓试探着叫了一声。
“哎,好孩子。”老太太笑得更开心了,走过来,很自然地拉住了她的手。
老太太的手很温暖,也很柔软,一点也不像干了一辈子农活的手。
晓晓有点奇怪,但梦里的一切似乎都合理了起来。
“你这孩子,真是个好孩子。”老太太轻轻拍着她的手背,“白天看你祭拜得那么认真,又磕头又烧纸的,奶奶都看见了,心里高兴。”
“应该的,奶奶。”晓晓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爸妈今年忙,回不来,就让我来了。”
“知道,知道,你们都不容易。”老太太叹了口气,眼神里充满了怜爱,“看你一个人在外面打拼,也挺辛苦的吧?”
“还……还好。”晓晓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含糊地说。
“傻孩子,跟我还客气啥。”老太太嗔怪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又笑了起来,“我看你这孩子,长得水灵,心地又好,真是越看越喜欢。”
她顿了顿,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凑近晓晓,带着一丝神秘的笑容,小声说:“好孩子,奶奶跟你说个事儿。我有个孙子,跟你差不多大,长得那叫一个精神,一表人才,就是……就是还没个对象。奶奶看着着急啊。”
晓晓眨了眨眼睛,没明白老太太的意思。
老太太看着她懵懂的样子,笑得更欢了:“奶奶是想问问你,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孙媳妇啊?给我那傻孙子当媳妇儿?”
“啊?”晓晓彻底愣住了,做她的孙媳妇?
这梦也太奇怪了吧?
她看着老太太那充满期盼又带着点狡黠的笑容,觉得特别有趣。
她心里想,这老奶奶真逗,梦里还给自己孙子找对象呢。
她觉得这就是个梦,梦里的人和事儿都当不得真。
看着老太太那么和蔼可亲的样子,她也不忍心拒绝让老人家失望,于是,带着几分觉得好玩的心态,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玩笑着点头答应道:
“好呀!奶奶您看着就这么好,您的孙子肯定也差不了!行,我答应您啦!”
“哎呦!那可太好了!太好了!”老太太一听,高兴得合不拢嘴,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好孩子,你可得记着你说的话啊!不许反悔!”
“嗯嗯,不反悔不反悔!”晓晓在梦里笑嘻嘻地应着,心里却觉得这梦越来越离谱了。
老太太又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问了问她的情况,嘱咐她要好好照顾自己。
整个梦境都充满了温暖和祥和的气氛。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晓晓才感觉眼皮越来越重,老太太的身影也渐渐模糊……
第二天早上,林晓晓是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的。
太阳还没完全出来,窗外灰蒙蒙的,村子里特有的鸡鸣狗吠声此起彼伏。
但今天,这些熟悉的声音里,似乎还夹杂着一些不寻常的人声。
好像有不少人聚在她家院子外面,正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什么。
“……真的假的啊?沈家那个大老板?”
“可不是嘛!车都停到村口大槐树那儿了,好几辆呢!黑色的,锃亮!”
“说是来找林家二柱子那闺女的?就晓晓?”
“谁知道呢,一大早的,排场这么大……”
晓晓迷迷糊糊地听着这些断断续续的议论声,脑袋还有点发懵。
沈家?
大老板?
找我?
她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觉得这些人肯定是在说胡话。
沈家是邻村最有钱的人家,听说在城里开了大公司,是真正的有钱人,怎么可能跟她这个穷丫头扯上关系?
肯定是弄错了。
她打了个哈欠,掀开被子准备下床穿衣服,昨晚那个奇怪的梦又浮现在脑海里。
那个和蔼的老太太,还有那个荒唐的“指婚”……晓晓忍不住笑了笑,摇摇头,心想自己真是睡糊涂了,做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就在这时,“咚!咚!咚!”几声响亮而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也把院子外面的议论声压了下去。
敲门声很用力,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气势,敲得那扇旧木门都在微微颤抖。
晓晓的心猛地一跳,谁啊?
一大早的,这么大动静?
难道是村里有什么急事?
她心里嘀咕着,也顾不上多想,赶紧披上一件外套,趿拉着鞋子,快步走到院门口。
院子外面的议论声似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好像都聚焦在了这扇门上。
晓晓深吸一口气,带着满心的疑惑和一丝莫名的紧张,伸手拉开了门栓。
“吱呀”一声,木门向里打开。
然而,当看清门外情景的那一瞬间,林晓晓整个人都僵住了……
门外站着的,是一个林晓晓从未想象过会出现在自家门口的人。
一个年轻男人,约摸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身姿挺拔,气质矜贵。
他不像村里那些穿西装参加婚礼的小伙子,显得局促或者刻意,他穿着这身衣服,就像是与生俱来的一部分,自然而然地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气场。
他长得很好看,是那种即使放在电视上也毫不逊色的英俊,但此刻他脸上并没有拒人千里的冷漠,反而带着一丝温和,甚至有点……紧张?
他身后,还站着两个同样西装革履、戴着墨镜、看起来像是保镖或助理的人,手里还捧着几个包装精美的礼盒。
而在他们周围,自家那小小的土院子门口,已经围满了探头探脑的乡亲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脸上写满了震惊和好奇。
更远处,村口那棵老槐树下,果然停着几辆她只在电视上见过的黑色小轿车,车身在晨光下反射着低调的光泽,与周围泥泞的土路和低矮的农房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请问……您是林晓晓小姐吗?”为首的年轻男人开口了,声音低沉悦耳,普通话标准得让晓晓自惭形秽。
“我……我是。”晓晓下意识地抓紧了门框,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像擂鼓一样,“请问你们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年轻男人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显得更加温和:“林小姐,您好。冒昧打扰,请您不要惊慌。我叫沈浩然。”
沈浩然?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好像邻村那个最有钱的沈家,当家的就叫这个名字?
晓晓脑子里飞快地转着,但还没等她理清头绪,对方接下来的话,就像一个惊雷,在她耳边炸响了。
“林小姐,”沈浩然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甚至带着一种郑重,“我是……我是特地来向您提亲的。”
“提……提亲?”晓晓以为自己听错了,耳朵嗡的一声,差点没站稳,“你……你说啥?提亲?跟我?”
她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还穿着睡觉时的旧T恤和宽腿裤,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可能还有没擦干净的眼屎。
再看看对方——西装革履,气度不凡,身后还跟着人,捧着一看就很贵重的礼物。
这……这简直比她昨晚做的那个梦还要离谱!
“对,向您提亲。”沈浩然肯定地重复了一遍,似乎看出了她的难以置信,他往前走了一小步,稍微降低了声音,试图解释,“林小姐,我知道这很突然,甚至有些……匪夷所思。但是,这是我奶奶的意思。我奶奶指你做孙媳妇。”
“你奶奶?”晓晓更懵了,“我不认识你奶奶啊……”
“您昨天……是不是去后山公墓祭拜过?”沈浩然问道,眼神里带着一丝探寻。
晓晓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昨天找错坟头的事被人家找上门了?
她脸上有点发烧,点了点头:“是……是去过。”
“您祭拜的那位,其实是我的奶奶,沈家老夫人。”沈浩然语气平静地陈述了一个让晓晓差点跳起来的事实。
“啊?!”晓晓这下彻底傻眼了。
她昨天……昨天对着人家沈家老太太的坟又哭又拜,还许了一堆愿?
天啊!
怪不得那墓碑看起来那么干净整齐,原来是沈家的!
这下可丢人丢大发了!
她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小姐,您别误会,我不是来追究您什么的。”沈浩然似乎看穿了她的窘迫,连忙解释,“恰恰相反,我非常感谢您。我奶奶……她老人家前段时间刚刚过世。昨天您在我奶奶墓前的真情流露,您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
晓晓的脸更红了,她昨天都说了些什么啊?
好像把自己的委屈和对未来的迷茫都倒豆子一样说出来了……被一个陌生男人,还是沈家的老板听了去?
她简直想当场消失。
沈浩然却没有在意她的尴尬,继续说道:“更巧的是,昨天晚上,我梦到我奶奶了。她老人家在梦里,非常明确地告诉我,昨天在她墓前祭拜的那个好姑娘,就是她选定的孙媳妇。她让我今天务必找到您,向您提亲,完成她的心愿。”
这番话如同天方夜谭,让林晓晓彻底愣在了原地。
梦?
奶奶托梦指定孙媳妇?
这……这不是旧社会小说里才有的情节吗?
她看看沈浩然一本正经的表情,再看看周围乡亲们那一张张震惊得合不拢的嘴,感觉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依然在那个荒诞的梦里。
“这……这不可能吧?”晓晓结结巴巴地说,“沈先生,您……您是不是搞错了?或者……您在跟我开玩笑?”
“林小姐,我没有开玩笑。”沈浩然的语气非常诚恳,“我知道这很难让人相信,但对我来说,奶奶的遗愿非常重要。而且,我奶奶在梦里描述的一些细节,和您昨天在墓前提到的……比如您说希望家人平安,自己工作顺利……都对得上。我相信,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院子外的乡亲们早就炸开了锅。
“天哪!沈家大老板亲自来提亲?”
“说是沈老太太托梦指定的?”
“晓晓这丫头啥时候跟沈家扯上关系了?”
“这可真是……一步登天了啊!”
各种议论声、惊叹声、羡慕声交织在一起,嗡嗡地响着,吵得晓晓脑袋更乱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英俊、多金、说着匪夷所思理由来提亲的男人,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林晓晓的第一反应是:这是个骗局,或者是个恶作剧。
她一个无父无母在身边、家境贫寒、在县城饭馆端盘子的村姑,怎么可能被沈家这样的人家看上?
还用“奶奶托梦”这么离谱的理由?
她警惕地看着沈浩然,心里的怀疑像藤蔓一样疯长。
“沈先生,对不起,我觉得您肯定是弄错了。”晓晓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语气尽量客气但疏离,“我只是个普通人,配不上您这样的人家。而且……托梦这种事,实在太……太玄乎了。您还是请回吧。”
她说着,就想把门关上。
“林小姐,请等等!”沈浩然伸手轻轻挡住了门,语气急切了一些,“我没有弄错,就是您!我奶奶梦里描述得很清楚,一个善良、孝顺、昨天在她墓前哭了很久的姑娘。我知道这难以置信,但请您相信我,我是真心诚意来完成奶奶遗愿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您昨天祭拜时,是不是摆上了一种……黄色的野菊花?还念叨着希望奶奶在那边能听到家乡的戏曲?”
晓晓心里又是一惊。
她昨天确实在路边随手摘了几朵黄色的野菊花,觉得颜色鲜亮就放在了供品旁边。
至于戏曲,那是她小时候常听奶奶(她自己的亲奶奶)哼唱的调子,她烧纸的时候确实小声哼了几句,希望“奶奶”在那边也能听到家乡的声音解闷……这些细节,他怎么会知道?
难道……真的是沈老太太显灵了?
看到晓晓震惊的表情,沈浩然知道自己说对了,语气更加恳切:“林小姐,您看,这些细节都对得上。我奶奶生前最喜欢的就是这种不起眼的野菊花,她也喜欢听家乡的老戏。这绝不是巧合。我相信,是奶奶在冥冥之中指引着我们相遇。”
晓晓彻底混乱了。
一方面,理智告诉她这太荒谬了;另一方面,沈浩然说出的细节又让她不得不产生一丝动摇。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么玄乎的事情?
“可是……就算……就算真有托梦这回事,”晓晓还是觉得无法接受,“婚姻大事,怎么能凭一个梦就决定呢?我们根本就不认识,也没有感情基础……”
“我明白您的顾虑。”沈浩然点点头,态度非常耐心,“我不是要求您立刻答应嫁给我。我们可以先从朋友做起,互相了解。您可以慢慢考察我的人品,看看我是否值得托付。如果您对我、对沈家有任何疑虑,都可以提出来。至于感情,我相信是可以慢慢培养的。”
他甚至主动说道:“我知道您现在生活可能有些困难。如果您愿意,我可以先为您安排一份更轻松、待遇更好的工作,也可以……帮助您解决一些眼前的经济问题。这并非交易,只是我希望您能没有后顾之忧地,给我一个机会,也给彼此一个机会。”
这番话更是让晓晓警惕起来。
给她安排工作?
帮她解决经济问题?
这不就是变相地收买吗?
她虽然穷,但骨气还是有的。
“沈先生,谢谢您的好意,我的事不用您操心。”她立刻拒绝了,“工作我自己能找,钱……我也会自己想办法。提亲的事,我真的不能答应。对不起。”
说完,她不再犹豫,用力把门关上了,将沈浩然和外面所有的喧嚣都隔绝在了门外。
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她还能听到自己“怦怦”狂跳的心脏声,以及门外沈浩然似乎并没有立刻离开的脚步声,还有乡亲们更加热烈的议论声。
她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沈浩然,沈家,提亲,奶奶托梦,哭错坟……这一切都像一场荒诞的闹剧。
她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她决定,等这些人走了,她要立刻给爹妈打个电话,问问他们认不认识沈家的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同时,她也暗下决心,要去打听一下,昨天她祭拜的那位沈老夫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件事,太蹊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