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徐岱 编辑:冯晓晖

本文为母亲节特别篇。



当今社会,各类物资供应可说是极大丰富,有些商品甚至是积压过剩,因此商家们不得不想方设法地推销自己的商品,而最有效的方法则是低价位的竞争。不知何时起,竟有个“白菜价”广告词语,叫卖吆喝,甚是流行。“白菜价”原本是东北的一句俚语,是以白菜为类比,说的是所售商品便宜又实惠。“白菜价”的叫卖,自然是形象又通俗,人人明白。现在不仅是中小商品这么吆喝,连楼盘销售也喊起了“白菜价”。不过这么一来,白菜可就沦为了最低廉的代名词,真是有失公道。应该说,白菜确实便宜,白菜却并不低廉。

在我的东北老家,大白菜是秋菜。在春季肥沃的土地上不种它,在夏季葱茏繁茂中没有它的身影,只在夏收已过,田园已现寂寥的立秋前后,白菜的籽种才得以投入大地的怀抱。它要快快地发芽,快快地长出叶片,包心,立棵,长壮,趁着秋季日渐减弱的日照和气温,快快地完成生命历程。就是这样,白菜也要不断地承受秋霜,甚至遭受第一场初雪。虽是这般经历,收菜时地里一刀砍下,除去最外的几片老叶,它竟是一颗挺拔鲜嫩的大白菜。白菜是耐寒坚强的蔬菜。



白菜上市了。在那个没有大棚反季节蔬菜、交通不便没有南方蔬菜供应的年头,白菜是冬春季主打蔬菜,家家都要囤积。在那特殊年代,还要凭户口人头定点排队供应。最有趣的是搬白菜回家的场景,手抱肩扛,各色自制小车拉,最体面的算是自行车驮了。于是满胡同满院的菜帮菜叶,那是家家的大事,那也是城市一年一度的盛景,连首都北京也是一样。从此,这些白菜们就进入主人逼仄的家屋,成为吃上一冬又一春的“半年菜”。白菜倒是形体可人,便于摆在窗台,码放在墙角。它不像冬储的萝卜生成海绵样的糠心,也不像土豆发芽产生有毒的龙葵素。它易储存,不腐烂,就是日久萎蔫,也能扒出一颗嫩心。白菜是体恤人的蔬菜。

在那个粮食匮乏的特殊年头,“瓜菜代”曾是代粮的举措。“瓜”者,通常指南瓜、红薯、土豆等,它们也是植物之精华。瓜类实则是难以代粮的,能代的菜倒也没那么多野菜,而是白菜萝卜。于是食堂里就供应这种菜粥。那萝卜与米炖的稀饭,看着就不融合,吃着不是正甜也不正辣,又一股呛人的萝卜辛辣气味,只得拌盐下肚,而吃盐又犯浮肿之大忌。那时我就想,为什么不能吃上两口正经的米饭,再吃个萝卜呢?可它没有必需的“饱腹感”呀,这很重要。相比之下,白菜饭要融合顺滑得多,没有怪味,撒上点盐花,能扒上两碗。白菜也是渡荒好菜。



在苦寒缺菜的北方,先人们还创造了腌酸菜的冬储白菜法。经乳酸菌发酵出的酸菜,不烂又抗冻。烹饪时,一片菜叶因腌后的韧性,可用刀片出三四层再切丝,清爽剔透,久炒久炖不糜烂,仍脆爽酸香,是特有的美食。我们的鲜族同胞可说是更为重视秋白菜的储存加工。一年一度的腌制辣白菜不仅要赶好天,还要好日子,很有仪式感。几罐辣白菜吃上一年,且三顿不落。辣白菜酵香中辣、咸、酸、甜,红艳夺目,深受人们喜爱,是鲜族代表性食品。

白菜就是一种根叶轮生的抱棵蔬菜,帮梗肥大,其缘有浅绿叶,主体白色。白菜无特别的味道,入菜也是素白清淡,也许就是这个模样和味道,才叫它白菜吧。白菜在与其他食材入菜时,不争也不抢色、香、味,而是尽可能地保持本白底色,安安生生地做着衬底。不仅如此,白菜还会饱吸主菜的滋水,突显主菜的滋味,让菜肴色味俱佳。价格低廉的白菜也出现在国宴上,在一众美味佳肴中,口味清淡的白菜是独特的存在。这都是白菜的品质吧。



白菜的水分含量很高,帮梗厚实。生吃一口,水灵灵、脆生生,清香带甜,是蘸酱的好食材。到了夏秋,时蔬旺季,人们喜食大葱蘸大酱,黄瓜、灯笼椒、水萝卜也蘸酱,甚至还用白菜叶包饭吃。那是经历漫长的冬季,人们对温暖、对繁茂的渴望,对一年仅有的蔬果自然滋味的期盼,也是对大自然馈赠的感恩和享受。

我的家乡没有说得出的珍馐佳肴,但不能不说东北饺子倒是驰名全国。最近有人继国花牡丹、国球乒乓等,又提出“国食”一说,并位列一众十余国宝之首。那国食竟然是饺子。饺子因其口味多样、食用方便,特别是价格亲民、亦饭亦菜,深得民众喜爱,很有大众性,视作国食不为过。饺子的滋味源自于馅儿,猪肉酸菜馅饺子因带有酸菜的酵酸,香而不腻,是最正宗的东北饺子,堪称饺子中的头牌担当。



白菜虽因“白菜价”而视为低价的代名词,白菜却曾是渡荒菜,白菜也曾是北方的半年菜,白菜的价格最亲民,白菜至今仍是最常食用的家常菜。人们喜爱白菜,以其谐音谓之“百财”,意寓吉祥富贵,兴旺发财。人们喜欢白菜,曾在玉石上精雕细琢了一颗白菜,那就是如今收藏于海峡彼岸台北故宫博物院的“翡翠白菜”。



【编后记】

这是母亲今天发来的一篇小文。年已九十,仍以清晰的思维、流畅的文笔记录过往,是我辈儿孙莫大的福气与欣慰。在母亲节这温馨的日子里,愿她笔耕不辍、长寿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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