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2年7月的汉城,烈日炙烤着武卫营的粮仓。老兵金春永颤抖着解开米袋,抓出一把掺着砂石的陈米,这是朝廷拖欠十三个月的军粮。
不远处,日本教官训练的“别技军”正嚼着白米饭,擦着崭新的步枪。突然有人喊:“倭人吃新米,我们吃猪食!”这句话像火星溅入火药桶,上万旧军士兵冲进粮仓,掀翻日本教官的餐桌。
他们不知道,这场因一碗饭引发的暴动,将彻底改写东亚历史。
闵妃的“开化”陷阱
这场兵变的祸根,早在十年前就已埋下。1873年,闵妃发动政变夺权,她效仿清朝洋务运动设立“统理机务衙门”,花重金打造日本训练的“别技军”。这支新军不仅装备精良,连军饷都比旧军高三倍。
更让百姓寒心的是,闵妃为给世子祈福,竟下令“金刚山一万二千峰,每峰施米一石”,而当时汉城米价已暴涨十倍。朝鲜史书形容当时的宫廷:“夜夜笙歌,倡优巫祝彻夜作乐,灯烛如昼,君王不朝。”
被废的大院君李昰应躲在云岘宫,看着儿子高宗沦为闵妃傀儡。他秘密联络旧军将领:“闵氏不除,朝鲜必亡!”1882年夏,当饥民开始啃食树皮时,这位蛰伏九年的“太上王”终于等到了机会。
血染景福宫,十日政变
7月23日黎明,旧军冲入军械库。他们用生锈的刀劈开粮仓,却发现本该发霉的军粮竟被换成白米,正由日本商船运往长崎。暴怒的士兵杀向日本公使馆,公使花房义质跳窗逃命时摔断腿,被随从拖着爬上英国商船。
起义军转头攻入景福宫,闵妃剪发扮作宫女,裹着麻布从狗洞爬出。她哥哥闵谦镐躲进米缸,被士兵用铁钩拖出,头颅挂在昌德宫门楼上示众。
短短三天,朝鲜八道六十州响应起义。大院君被拥立摄政,他做的第一件事竟是恢复“锁国令”,把日本教官全赶下海。
可这位老政客不知道,此刻仁川港外已停着六艘日本军舰。
清廷的“闪电战”
北京紫禁城接到急报时,李鸿章正在北戴河避暑。直隶总督张树声当机立断,命淮军名将吴长庆率三千精兵跨海平乱。
随军的26岁文书袁世凯发现运兵船不足,竟想出“士兵扮商人”的奇招,三千淮军藏在商船舱底,三天三夜不饮不食,抵朝时个个面色发青却战力犹存。
吴长庆采纳幕僚张謇的计策,假意宴请大院君。酒过三巡,袁世凯突然摔杯,百名刀斧手从屏风后冲出。
62岁的大院君被塞进轿子,连夜押往天津。清军顺势剿灭叛军,从地窖里找回瑟瑟发抖的闵妃。这场“七日平乱”看似漂亮,却埋下致命隐患,清军为显仁德,只处决了七名主谋,其余叛军就地解散。
日本的“黄雀在后”
当清军忙着给闵妃梳头更衣时,日本公使花房义质带着1500名陆战队杀回仁川。他们架起大炮对准汉城,逼朝鲜签订《济物浦条约》:赔款50万日元、允许日军驻守使馆、开放元山为商埠。
更阴毒的是条约第五条,“日后朝鲜若生变乱,日本有权出兵”。李鸿章为息事宁人,竟默许了这条“战争通行证”。
日本史学家后来解密:早在兵变前三个月,外务卿井上馨就密令“一旦朝鲜生乱,立即出兵夺权”。那些被旧军打砸的日本商铺,事后查出多是军方伪装的间谍据点。
朝鲜的“致命选择”
兵变后,闵妃彻底倒向清朝。她废除所有日式改革,请清军常驻汉城,连国王印玺都交给袁世凯保管。
1884年甲申政变时,袁世凯带兵冲入景福宫,二十天平定乱局,被朝鲜人称为“袁司马”。表面看,朝鲜成了大清最忠实的藩属;实则这个选择,让日本找到了撕破脸的借口,既然朝鲜事事听命中国,那“保卫独立”就成了侵朝最佳理由。
清廷还陶醉在“宗主国”虚荣中时,日本正用朝鲜赔款造军舰。1886年,日本海军大臣西乡从道公开说:“壬午赔款建的‘松岛号’,就是要轰开黄海的门户!”十年后,这艘战舰果然在丰岛海域打响甲午第一炮。
李鸿章的“致命误判”
兵变后,张謇连夜写下《朝鲜善后六策》,建议在朝鲜屯田练兵、兴办实业。可李鸿章看到奏折后大骂:“书生误国!”他坚持“以夷制夷”,把军权交给野心勃勃的袁世凯,却不肯花银子帮朝鲜建兵工厂。
这种既要面子又不舍里子的做派,让朝鲜成了中日角力的斗兽场。
最讽刺的是,清军镇压兵变用的德国克虏伯大炮,炮弹竟要靠日本商船运输。当1894年日本突袭清军运兵船“高升号”时,船上英国船长目瞪口呆:“你们中国人打仗,怎么连炮弹都要经敌国之手?”
柜中饿殍与海上硝烟
1905年,日本在汉城立了块“壬午纪念碑”,碑文写着:“此役乃大和民族崛起之始。”而在天津小站,袁世凯看着甲午战报苦笑:“早知今日,当初就该把日本公使也关进米缸。”
历史没有如果。当闵妃为保权位引清军入朝时,当李鸿章为省军费裁撤北洋水师时,当日本小学生用壬午赔款买铅笔学造船时,甲午的败局早已注定。所谓“宗主国”的体面,终究敌不过真金白银的炮弹,这个道理,朝鲜用亡国代价才懂,而大清,至死未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