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要走吗?”李德明颤抖的手抓住我的行李箱,眼中满是惊慌。

“这五年来,我们不是过得很好吗?”

我静静地望着这个相伴五年的老伴,心如刀绞却异常平静。

“你说得对,我们的确过得很好,直到我听见你在电话里对你儿子说的那些话——那一刻,我才明白自己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

01

那年,我五十八岁,丧偶已有三年。

人们都说,女人的一生有三道坎:生孩子、更年期、老伴离世。

前两道我都走过来了,第三道却差点将我压垮。

老刘走得突然,一场突如其来的心梗,救护车到的时候,人已经没了。

那个夜晚,我一个人在医院的走廊里,像是丢了魂一样,浑浑噩噩地签字、办手续,连哭都哭不出来。

女儿小晴从国外匆匆赶回,陪我度过了最艰难的那段日子,可她有自己的生活和工作,半个月后,还是要回去。

送走女儿的那天,我站在空荡荡的家里,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举目无亲、形单影只。

电视机前的沙发,总是空着一半。

饭桌上的菜,永远做多了一份。

睡觉时,身边那个熟悉的呼噜声再也听不到。

就连小区门口遛弯的老头老太太们,看到我都要问一句:“一个人啊?刘老师呢?”

我笑着回答:“走了。”

他们就会露出那种遗憾又同情的表情,然后絮絮叨叨地开始讲述谁家又添了孙子,谁家的儿子又升职加薪了。



我知道他们是好意,可这种对比只会让我更加难过。

没有人能理解,半辈子同床共枕的人突然离世,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和无助。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开始学着接受现实,努力充实自己的生活。

报名了老年大学的书法班,加入了社区的健身小组,每天早起遛弯,晚上看看电视剧,日子过得还算充实。

但夜深人静的时候,那种孤独感还是会像潮水一样涌来,让我喘不过气。

女儿经常视频,可隔着屏幕,那种温度终究是不一样的。

她几次提出要我去国外和她一起住,都被我拒绝了。

“妈,你一个人在国内,我真的很担心。”小晴在视频那头露出忧心忡忡的表情。

“傻孩子,妈妈好着呢,你看我这不是每天都有事做吗?再说了,这里是我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哪能说走就走。”我故作轻松地说道。

实际上,我何尝不想每天能看到女儿,可我知道,年轻人有自己的生活,我这个老太太过去,只会成为她的负担。

况且,她那边语言不通,生活习惯也不同,我这把年纪了,实在不想重新适应一切。

就这样,在孤独与充实的矛盾中,我度过了丧偶后的三年时光。

直到那天,在老年大学的楼梯口,我不小心踩空了一级台阶,眼看就要摔倒,一只有力的手及时扶住了我。

“小心点,这楼梯有点陡。”一个温和的男声在我耳边响起。

我抬头,看到一个和蔼的老人正关切地看着我。

他穿着整洁的灰色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清瘦却红润,一双眼睛格外有神。

“谢谢您!”我有些慌乱地道谢,整理了一下差点掉落的书包。

“不客气,我也是上书法班的,以后咱们是同学了。”他微笑着自我介绍,“我叫李德明,退休工程师。”

“张芳,退休教师。”我简单地回应。

就这样,我认识了李德明,我的二婚老伴。

初次相见平平无奇,却在往后的日子里,慢慢改变了我的生活轨迹。

书法班上,李德明坐在我的斜对面,认真的样子很是专注。

他的字写得端正有力,一看就是有功底的人。

下课后,他主动走过来,指点我几个握笔的小技巧。

“您是教语文的吧?字有基础,就是有点太注重形式美了,少了些力道。”他说这话时,眼睛看着我的字帖,而不是直视我,这种不经意的礼貌让我感到很舒服。

“是啊,教了三十年的语文,没想到还是有这么多可以学习的地方。”我笑道。

“那正好,我这些年临摹了不少字帖,回头我带几本来给您参考。”

就这样,我们有了第一次正式的交谈。

之后的日子,李德明经常在课后和我讨论书法心得,偶尔也会聊到各自的生活。

我知道了他是个退休工程师,妻子五年前因病去世,有个儿子在市中心工作,孙子刚上小学。

他知道了我是退休教师,老伴心梗去世,女儿在国外工作生活。

两个同样失去伴侣的人,聊天时总有说不完的共鸣。

“一个人在家,最怕的就是生病。”他有一次感叹道,“去年我感冒发烧,烧到三十九度才勉强爬起来叫了救护车,当时真怕自己就这么去了。”

“是啊,我也特别害怕生病。”我深有同感,“有时候晚上胸口闷,就不敢睡,怕一睡不起来,女儿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这种共同的担忧和理解,让我们的关系迅速拉近。

每次上完课,他都会坚持送我到小区门口,虽然我们住的方向并不顺路。

“没事,反正也是散步,多走两步有益健康。”他总是这样说。

慢慢地,我发现自己开始期待每周三次的书法课,不仅仅是为了学习,更是为了见到他。

有一次下大雨,我没带伞,正在考虑要不要冒雨跑回家,就看到李德明撑着一把大黑伞站在门口等我。

“张老师,我送您回去吧。”他的语气自然得像是我们已经这样相处了很多年。

雨中并肩而行,伞下的空间狭小而温暖,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香气,那一刻,我的心突然颤动了一下。

三个月后,他在送我回家的路上,突然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我。

“张芳,我们年纪都不小了,也都经历过婚姻的甜蜜和痛苦,我想,与其各自孤独地过完余生,不如互相陪伴,你愿意考虑和我一起生活吗?”

我愣住了,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

“德明,这个提议太突然了,我需要时间考虑。”我有些慌乱地回答。

“没关系,你慢慢想,我不着急。”他温和地笑道,“我只是觉得,人生后半段,有个伴儿一起走,总比一个人好。”

回到家后,我坐在沙发上思考了很久。

我们都已年过半百,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只有平平淡淡的陪伴。

这样的感情,是否足够支撑一段婚姻?

但转念一想,这个年纪了,还需要什么轰轰烈烈呢?

能有个人关心你冷暖,陪你聊天解闷,生病时有人照顾,这不就是晚年生活最大的幸福吗?

我给女儿打了电话,告诉她李德明的提议。

“妈,你觉得怎么样?喜欢他吗?”小晴问道。

“他人挺好的,体贴又有分寸,就是不知道一起生活会怎样。”我老实回答。

“那就试试呗,我支持你追求自己的幸福。不过,财产方面要事先说清楚,免得以后有纠纷。”女儿虽然年轻,想得却很周到。

我笑着答应:“放心吧,这个我心里有数。”

经过一个月的慎重考虑和相处,我终于答应了李德明的求婚。



我们约定,各自的财产归各自所有,互不干涉,但共同生活的开销由两人平摊。

简单地去民政局领了证,没有大办酒席,只请了几个要好的朋友吃了顿饭,就这样开始了我们的晚年生活。

生活有了新的色彩,我的心情也随之明媚起来。

这一次,我想,我是真的抓住了幸福的尾巴。

02

李德明不愧是工程师出身,做事井井有条,生活习惯也很好。

他会主动分担家务,每天早上起来帮我擦地板,晚上洗碗的活儿也从不推辞。

虽然手艺不算精湛,但偶尔也会下厨做几道拿手菜,让我尝尝鲜。

最让我感动的是,他很尊重我的生活方式和习惯。

我习惯早睡早起,他就调整自己的作息;我喜欢看电视剧,他就陪我一起看,还不时发表一些有趣的评论;我爱喝茶,他就给我买各种名贵的茶叶,一起品茗谈心。

“老张,你喜欢什么口味的茶?我朋友送了我几罐好茶,你尝尝。”某个周末的早晨,他泡了一壶清香的龙井,端到我面前。

“我啊,不挑,好喝就行。”我接过茶杯,轻抿一口,“嗯,确实不错!”

“那就好,改天带你去我那朋友开的茶馆坐坐,他那儿的茶道表演很有意思。”

就这样,我们的生活被一杯杯清茶、一次次闲聊填满,平凡而美好。

婚后头一年,是我们的“蜜月期”。

我们去了好几个城市旅游,看山看水,拍照留念。

李德明知道我喜欢历史,特意安排了很多古镇古城的行程,让我大饱眼福。

西湖边的长廊上,我们手挽着手,看断桥残雪,听曲院风荷。

丽江古城的小巷里,我们一起喝着三道茶,聆听纳西族的古老传说。

敦煌莫高窟前,我们仰望千年壁画,感叹古人的智慧和匠心。

“早知道有这么多美景,我们应该早点认识,趁着身体还好,多去看看。”站在八达岭长城上,望着蜿蜒的城墙,李德明感叹道。

“现在认识也不晚啊,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笑着回应。

“对,以后我们每年都安排一次旅行,趁着还能走得动,多看看这大好河山。”他拉着我的手,眼中满是期待。

回到家后,我们把旅行的照片洗出来,贴满了客厅的墙壁,每天看着都能回想起那些美好的时光。

除了旅游,我们的日常生活也充满了小确幸。

李德明特别喜欢我做的红烧肉和清蒸鱼,每次都要赞不绝口:“老张啊,你这手艺,比五星级酒店的大厨还强!”

听到这样的夸奖,我心里自然是美滋滋的,做饭的积极性也更高了。

我发现,烹饪不再是一种负担,而是变成了一种享受,因为有人欣赏和分享。

李德明也有自己的小爱好——种花。

我们家的阳台上摆满了各种花盆,四季常青,春夏秋冬都有不同的花朵绽放。

“你看,这盆月季开了,多漂亮!”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他兴冲冲地把我拉到阳台上,指着刚绽放的粉色月季,脸上写满了自豪。

“确实很美!”我由衷地赞叹,心想,这个曾经在工地上指挥大型工程的工程师,现在却对一朵小花如此着迷,生活真是奇妙。

偶尔,他的儿子李强会来家里吃饭。



李强三十多岁,在一家外企做高管,工作忙碌,来得不多,一个月也就一两次。

每次他来,我都会精心准备一桌子菜,希望能让他感受到家的温暖。

“强子,尝尝这个红烧肉,你张阿姨的拿手菜。”李德明总是这样向儿子推荐我的菜。

“嗯,很好吃。”李强的回应总是简短而礼貌,看得出,他对我这个继母还是有些陌生和距离。

我理解这种感受,也不强求,只希望时间能慢慢拉近我们的关系。

有时候,李德明会和儿子单独聊天,内容大多是关于工作和孙子的学习情况。

我从不插嘴,给他们父子留出私人空间。

“强子工作压力大,家里孩子也不省心,你别见怪他话少。”李强走后,李德明总会这样解释。

“我理解,年轻人不容易。”我点点头,心里却有些失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融入这个家庭。

总的来说,婚后的第一年,我们的生活幸福而充实,就像是弥补了那些孤独的岁月。

邻居们看到我们形影不离的样子,都说我们是晚年伉俪情深的典范。

小区里的王大妈曾经半开玩笑地说:“你们这样,让我们这些单身老太太都眼红了!李工这么好的男人,怎么让你给捡到了呢?”

我只是笑笑,心里却美滋滋的。

那时候,我真的以为,余生就会这样平静而幸福地度过,直到我们白发苍苍,相携到老。

谁能想到,命运很快就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变数。

03

幸福的日子总是短暂的。

婚后的第二年初,李德明开始出现健康问题。

起初只是偶尔胸闷气短,他没当回事,以为是年纪大了的正常现象。

有一天晚上,他突然从梦中惊醒,大口喘气,脸色煞白,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德明,你怎么了?”我被他的动静惊醒,连忙坐起身来,打开床头灯。

“没事,可能是做噩梦了。”他勉强笑了笑,却掩饰不住脸上的痛苦。

“别硬撑,我们去医院看看。”我坚持道,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深夜的急诊室人不多,我们很快就见到了医生。

经过一系列检查后,医生严肃地告诉我们,李德明患有冠心病和高血压,已经不是初期了,需要立即住院治疗。

“李先生,您这情况很危险,再晚一点来,可能就要出大问题了。”医生的话让我心头一紧。

看着李德明被推进病房,挂上各种监测仪器,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了。

三年前老刘去世的场景在脑海中闪回,那种无助和恐惧感再次涌上心头。

“不会的,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了。”我在心里默默祈祷。

整整一周的住院治疗后,李德明的情况稳定下来,医生允许他出院回家休养。

不过,医嘱上写满了各种注意事项:按时服药、定期检查、低盐低脂饮食、适量运动、避免情绪波动等等。

“德明啊,以后你的健康就是我的责任了。”回家的路上,我握着他的手,坚定地说。

“辛苦你了,老张。”他轻轻捏了捏我的手,眼中满是歉意。

从那以后,我的生活重心完全转移到了照顾李德明上。

每天按时给他准备药物,监督他服用;精心设计健康的饮食菜单,确保营养均衡又不过油过咸;每天帮他测量血压,记录在专门的本子上;陪他在小区里散步,控制运动量不过度也不不足。

为了更好地照顾他,我放弃了许多个人爱好和社交活动。

老年大学的书法班,只能暂时告别;社区的合唱团活动,也不得不请长假;就连和老朋友的定期聚会,也减少了频次。

“你去吧,我一个人在家没问题的。”每次我有活动,李德明都会这样说。

但我不放心,总担心他一个人在家会出什么意外。

慢慢地,我的朋友圈越来越小,生活圈也越来越窄,几乎就围绕着家和医院两点一线。

尽管如此,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委屈或不情愿。

在我看来,照顾丈夫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就像他当初照顾生病的前妻一样,这是夫妻之间的责任和义务。

“德明啊,你多保重身体,我们还要一起去看很多地方呢。”饭桌上,我一边给他夹菜,一边说道。

“嗯,等我身体好了,一定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他微笑着回应,眼中却闪过一丝我当时没有察觉的复杂神情。

李德明的儿子李强得知父亲生病的消息后,来家里探望的次数多了起来。

他每次来都会带些水果和补品,表面上看起来很关心父亲的健康。

“爸,您要按时吃药,别硬撑。”他叮嘱道。

“知道了,你张阿姨照顾我很周到,你放心吧。”李德明笑着回应。

李强转向我,礼貌地说:“张阿姨,谢谢您照顾我爸。”

“应该的,我们是夫妻嘛。”我笑着回答,心里却有些奇怪,总觉得李强的眼神中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随着病情的起伏,李德明的脾气也变得有些阴晴不定。

有时候,他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发脾气,比如药片颜色不对,饭菜口味不合,或者我忘了帮他按时测血压。



“这药是什么颜色的?不对!昨天不是这样的!”他会突然大声质问。

“德明,医生换了新药,作用一样的,你别急。”我耐心解释。

“谁知道是不是一样!万一吃错了怎么办?”他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怒气。

这种时候,我总是尽量保持冷静,不和他争执,因为医生说过,情绪波动对他的病情不利。

但有时候,面对他无理的指责,我也会感到委屈和疲惫。

深夜里,当他睡着后,我有时会独自在客厅里坐着,静静地流泪。

不是因为照顾他辛苦,而是因为看到曾经那个温柔体贴的丈夫变成了现在这个易怒多疑的病人,心里实在难过。

但天亮后,我又会打起精神,继续我的照顾工作。

“人老了,生了病,脾气会变的,要理解。”我常常这样安慰自己。

日子一天天过去,照顾病人的生活逐渐成为常态。

我学会了很多护理知识,比如如何正确量血压、如何判断药物副作用、如何处理突发的病症状况等等。

为了让李德明的生活更有质量,我还特意学习了一些康复按摩的技巧,每天给他按摩手脚,帮助血液循环。

“老张,你这按摩手法越来越专业了。”他半开玩笑地说。

“那可不,我可是专门去社区医院跟康复师学的!”我得意地回答。

这样的时刻,我会觉得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看到他的病情逐渐稳定,能吃能睡,偶尔还能和我一起在小区里慢慢散步,我心里充满了成就感和幸福感。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逐渐发现,李德明对我的态度在微妙地变化。

起初,他还会常常感谢我的照顾,说些“辛苦你了”、“真是对不起”之类的话。

后来,这些感谢的话越来越少,似乎我的照顾变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对我的关心和体贴也在减少,很少再问我累不累,需不需要休息。

有时候,我熬夜照顾他,第二天眼圈发黑,他竟然浑然不觉,还会因为早餐不合口味而抱怨。

“这粥太稀了,没味道。”他皱着眉头说。

“我看你昨晚睡得不好,今天胃口可能不太好,所以特意煮得清淡些。”我解释道。

“我又不是病得下不了床,正常饮食就行,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他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听到这样的话,我心里不是滋味,却也不好说什么。

毕竟,生病的人本来就容易烦躁,我应该理解和包容。

可是,当这种情况越来越频繁,我的心里不禁升起一丝疑惑和失落。

这个曾经温柔体贴的丈夫,是真的因为病痛而性情大变,还是说,他本来就是这样,只不过在婚前和蜜月期刻意掩饰了自己的真面目?

我不敢深想,怕得到一个自己无法接受的答案。

唯一让我感到安慰的是,李德明的病情在我的精心照料下,确实有了明显好转。

他的面色红润了,精神也好了,甚至能和我一起看一整场电影而不喊累。

医生在复查时也表示,各项指标都趋于稳定,算是控制得不错。

“继续保持这样的护理和生活方式,病情会越来越稳定的。”医生的肯定给了我莫大的鼓励。

回家的路上,我忍不住抓住李德明的手,激动地说:“德明,听到了吗?医生说你好多了!”

他淡淡地笑了笑,轻轻点头:“嗯,托你的福。”

虽然话语简短,但我已经很满足了。

无论如何,只要他能健健康康的,我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带着这样的想法,我继续着照顾的日子,却不知道,更大的考验正在前方等待着我。

04

照顾一个病人,最难的不是体力上的劳累,而是精神上的消耗。

随着时间的推移,李德明的身体状况时好时坏,需要我不断调整照顾的方式和强度。

有些日子,他精神不错,能自己洗漱、吃饭,甚至下楼散步;而有些日子,他会浑身无力,连起床都需要我的搀扶。



“老张,今天不舒服,帮我倒杯水。”凌晨三点,他有气无力地叫醒我。

我揉着惺忪的睡眼,连忙起身倒水,又取来药品,递到他手中:“是不是心口疼?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吃点药就好。”他摇摇头,将药片送入口中。

等他再次睡着,已经是早上五点多了,我却因为担心而再也睡不着,只能起床准备早餐。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消磨着我的精力和耐心。

曾经那个活力四射、热爱生活的我,现在总是一脸倦容,眼下的黑眼圈怎么也遮不住。

好在,李强偶尔会来看望父亲,给我短暂的喘息机会。

“张阿姨,您去休息一下吧,我陪爸爸聊会儿天。”他礼貌地说。

我感激地点点头,回到卧室躺下,却又忍不住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父子的对话,生怕有什么状况我没有及时处理。

父子间的谈话通常很平淡,不外乎是工作、天气、新闻之类的话题。

李强会讲一些他儿子在学校的趣事,逗得李德明开怀大笑;也会聊一些最新的科技产品,引起李德明的兴趣。

偶尔,当我走进客厅时,他们的谈话会突然停止,气氛有些微妙,但我没有多想,以为是他们在聊什么私人话题。

“你们聊,我去厨房准备晚饭。”我笑着说,给他们留出空间。

李强在父亲面前总是表现得很尊敬,但对我,却始终保持着一种礼貌的疏离。

无论我怎么努力拉近关系,煮他喜欢的菜,问候他的家人,送些小礼物,他都只是表面应付,从不主动与我交流。

我理解,毕竟我是继母,他对我有所保留是正常的。

只是,这种疏离感让我在这个家里,始终觉得自己像是个局外人。

随着照顾的日子越来越长,我的身体也开始出现问题。

腰痛是最明显的,常年的弯腰、搀扶、洗衣服让我的腰椎不堪重负。

有时候,我弯腰捡东西时,会突然感到一阵剧痛,直不起身来。

“你也该去看看医生了。”李德明看到我扶着腰站起来,难得地关心了一句。

“没事,擦点药油就好。”我笑着摇摇头,不想让他担心。

实际上,我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正在走下坡路,但我不敢生病,因为没有人能替我照顾李德明。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常常躺在床上,听着李德明均匀的呼吸声,思考自己的处境。

我无怨无悔地照顾他,但有时也会想,如果哪天我病倒了,他会不会像我照顾他一样照顾我?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又被我自己否定了。

“想什么呢,他身体那么弱,怎么照顾得了我?”我自嘲地想。

有时候,我会给远在国外的女儿打电话,倾诉一些心里话。

“妈,你太累了,要不然请个护工吧?”小晴心疼地说。

“不用,我能照顾好他。”我坚持道,“再说了,请护工多花钱啊,我们两个老人的退休金也不多。”

“那妈,你要是实在撑不住,就回来和我一起住吧。”女儿提议。

“傻孩子,我怎么能丢下你李叔叔不管呢?再说了,我们是夫妻,互相照顾是应该的。”我笑着回绝了她的好意。

电话那头,女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声说:“妈,你为什么总是为别人着想,却不为自己考虑呢?”

这个问题让我愣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呢?或许是因为我这辈子都在扮演照顾者的角色:照顾学生、照顾家人、照顾老伴,早已习惯了付出而不求回报。

或许也是因为,我不想让任何人失望,哪怕是以牺牲自己为代价。

放下电话,我又继续了忙碌的照顾生活。

李德明的病情时好时坏,有时能吃能睡,精神不错;有时又会突然发作,痛苦不堪。

每次看到他疼得满头大汗,我的心都会揪紧,恨不得替他承受这些痛苦。

“德明,要不要去医院?”我担忧地问。

“不用,吃点药就好。”他总是这样回答,怕麻烦我。

但我知道,他是怕去医院花钱,毕竟我们两个老人的退休金并不宽裕。

为了节省开支,我开始精打细算,买菜挑便宜的,衣服能补就不买新的,连平时爱喝的茶叶也换成了便宜货。

“怎么不泡那些好茶了?”李德明有一次问道。

“喝多了腻了,换换口味。”我笑着搪塞过去,不想让他知道我是在省钱。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的生活完全被照顾他所占据,几乎没有了自己的空间和时间。

以前喜欢的书法、唱歌、旅游,都成了奢侈的爱好,只能偶尔在他睡着时,拿出来自我安慰一下。

老朋友们见我许久不出门参加活动,偶尔会打电话来问候。

“张老师,下周四我们有个小聚会,你来不来啊?好久不见了。”老同事王老师在电话里热情邀请。

“不了,德明最近身体不太好,我得照顾他。”我婉拒道。

“你总是这样说,都快一年没见你出门了!夫妻之间也要有各自的空间啊,你这样把自己完全困在照顾他的圈子里,对谁都不好。”王老师语重心长地说。

我沉默了,知道她说的有道理,但又无法改变现状。

“等他好一点,我一定去。”我只能这样承诺。



挂了电话,我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世界,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孤独和疲惫。

我究竟在坚持什么?

为什么要如此执着地照顾他,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健康和快乐?

是责任?

是感情?

还是害怕再次面对孤独的恐惧?

我不知道答案,只知道,我已经走上了这条路,就不能轻易回头。

“老张,你在发什么呆?”李德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我的思绪。

“没什么,想事情呢。”我转身,挤出一个微笑。

“我肚子有点饿了,能不能弄点吃的?”他说道,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对服务员说话。

“好,马上来。”我点点头,走向厨房,继续着我的日常。

在不断的照顾中,我渐渐发现,李德明对我的态度越来越理所当然,越来越缺乏感恩之心。

他似乎认为,我照顾他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需要道谢,也不需要回报。

有时候,他甚至会挑剔我的照顾不周到:汤太咸了,药忘了按时拿,被子没叠好……

面对这些指责,我总是默默承受,告诉自己:病人脾气不好是正常的,要理解,要包容。

但心里的失落感却越来越强烈。

我开始怀疑,我们之间是否还存在着当初那种相互扶持、共度晚年的感情,还是仅仅剩下了照顾者与被照顾者的关系?

在这种怀疑和疲惫中,我度过了婚后的第三年和第四年。

身体越来越差,精神越来越疲惫,但我仍然坚持着,因为我相信,这是我作为妻子应尽的责任。

但命运似乎要给我开一个残酷的玩笑,让我在最疲惫的时候,面对最痛苦的真相。

05

五年的婚姻生活,其中四年都在照顾病中的李德明。

这一天,是我们结婚五周年纪念日。

尽管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我还是决定做一桌丰盛的晚餐,庆祝一下这个特殊的日子。

早上起来,我特意去菜市场买了他爱吃的鲜鱼和排骨,准备做一顿可口的饭菜。

李强也答应今晚会来吃饭,算是全家团聚。

“德明,今天我们结婚五周年了,晚上我做了你爱吃的菜,强子也会来,我们好好庆祝一下。”早饭时,我笑着对李德明说。

“哦,是吗?五年了啊。”他的反应有些冷淡,眼神飘忽,似乎并不在意这个日子。

我有些失落,但还是保持着笑容:“是啊,时间过得真快。你今天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出去走走?”

“不去了,有点累,想在家休息。”他摇摇头,继续低头吃饭。

我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五年了,从热情如火到平淡如水,这或许就是婚姻的常态吧,特别是在我们这个年纪。

上午,我忙着打扫房间,准备晚餐的食材;李德明则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偶尔闭目养神。

中午,我做了简单的午餐,两人默默地吃完,然后他回房间午休,我继续忙碌。

下午三点多,我发现家里的药快用完了,需要去药店买一些。

“德明,我去趟药店,药快没了。”我对躺在沙发上的李德明说。

“嗯,去吧。”他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

走出家门,深吸一口新鲜空气,我突然感到一阵轻松。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这几年来,家里的空气似乎总是沉重的,充满了病痛、疲惫和无言的失落。

药店离家不远,走路大约十五分钟。

我不紧不慢地走着,享受着难得的独处时光。

街上的人来人往,孩子们的笑闹声,小贩的叫卖声,这些生活的声音让我恍惚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从前那个活力四射的中年女教师,而不是现在这个终日被困在照顾病人的琐事中的老妇人。



买好药,我本想再多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但想到家里还有晚餐要准备,李德明可能也需要人照顾,我还是决定直接回家。

推开小区大门,我看到了李强的车停在楼下。

“他这么早就来了?”我有些惊讶,加快了脚步。

进入单元楼,等电梯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和头发,希望给继子留下好印象。

尽管相处了五年,我们之间仍然存在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但今天是特殊的日子,我希望一切能顺利一些。

电梯缓缓上升,我的心情也随之轻松起来。

回到家门口,我正要掏钥匙开门,却听到里面传来李德明和李强的对话声。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走廊上却格外清晰。

而他们的对话内容,令我瞬间心痛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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