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中国化的关键节点
公元3世纪以后,受佛教西来的影响,河西地区逐渐兴起了石窟开凿之风。此后的5世纪到9世纪,我国的石窟开凿进入鼎盛和辉煌期。在这个发展过程中,凉州因其东西交汇的地理区位,和相对安宁、富庶的政治经济环境,以及特定统治者的大力提倡,而成为佛经翻译的中心、佛教昌隆的圣地,河西一地成为石窟富集之地;我国的石窟开凿,也逐渐从龟兹模式(克孜尔石窟)过渡到凉州模式(天梯山石窟),进而演化为平城模式(云冈石窟),并在龙门石窟的营造中,最终完成了中国化进程。
“凉州模式”是考古学家宿白先生在其名文《凉州石窟遗迹和“凉州模式”》(《考古学报》1986年4期)中提出来的。宿白先生将“凉州模式”的造像特点总结为:一般都有高大塑像,石窟以方形或长方形庙塔窟为主,很少有深凿窟;主要佛像有释迦、弥勒;窟壁以绘千佛为主;佛、菩萨面相浑圆,身躯健壮,形体高大。“凉州模式”来源于于阗、龟兹两个佛教流派的融合,天梯山石窟就是这个融合的结晶。只不过我们今天看到的天梯山石窟,已远非百年前的面貌。1927年古浪发生大地震,对天梯山石窟造成了毁灭性的破坏,九层贯楼和大部分洞窟被毁,完整幸存者8窟,另有大佛未受毁坏。所以,现在的天梯山石窟,与以前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宿白先生在东西石窟造像的对比中,在文献资料的印证下,以动态发展的眼光去研究凉州石窟,独具慧眼,其结论也得到学界的广泛认同。
之所以称“模式”,关键还是在于其对后来石窟的影响上。沮渠蒙逊开凿天梯山石窟,并以此为例,继续开凿张掖马蹄寺石窟、肃南文殊山石窟、敦煌莫高窟等。这些石窟中,天梯山是当仁不让的核心,规模远大于其他(莫高窟7世纪时才形成规模)。
“凉州模式”影响的一个典型例证,是高昌石窟。元嘉十九年(442年),北魏拓跋焘派兵清剿盘踞在敦煌的北凉残余势力,沮渠无讳、沮渠安周率部继续西逃,流亡到高昌,河西大族和高僧也随之而来。沮渠氏鸠占鹊巢,夺占高昌,并建立佛寺,将“凉州模式”反哺到高昌。高昌故城残迹犹在,其间出土了《凉王大沮渠安周造祠碑》,可以为证。另据宿白先生的推论,永靖炳灵寺石窟也受到凉州模式的影响。炳灵寺石窟最早开凿于西秦乞伏炽磐时期,炽磐曾礼敬昙无谶、玄高等僧人,“西秦高僧或从凉州来,或向凉州去,可见西秦佛教与凉州关系密切。而西秦于炳灵兴建龛像之时(420—431年),也正与北凉沮渠蒙逊在凉州南山斵窟安置佛像的时间(412-428年)相近,因此,参考炳灵西秦龛像,推测凉州石窟或许没有大误。”(宿白语)
“凉州模式”影响下的杰作是云冈石窟。太延五年(439年),北魏拓跋焘亲自领兵灭北凉,俘虏沮渠牧犍,“徙凉州民三万余家于京师”,凉州僧人玄高、师贤、昙曜以及大批工匠都随迁至平城(今山西大同)。在平城,师贤担任北魏首任“沙门统”(佛教领袖),昙曜为第二任。正平二年(452年),魏文帝拓跋浚下令,让昙曜主持修造武州山石窟(今云冈石窟)。昙曜以凉州工匠为主,继承又有创新,凿成了云冈石窟中最具代表性的精品——“昙曜五窟”。五窟塑像面部丰满,造型雄伟,简练传神,颇具天梯山石窟大佛气象,尤其是其中的第20窟,早已成为云冈石窟的名片。
太和十八年(494年),孝文帝迁洛,北魏的政治中心从遥远的大同迁到了天下之中的洛阳。他们在洛阳南部的“伊阙”,督造了举世闻名的龙门石窟,完成了石窟修造的中国化进程。此前的中国石窟都带着较为浓厚的犍陀罗和秣菟罗的艺术风格,而龙门石窟则更多体现出佛教与中原汉文化融合后的特征,褒衣博带、秀骨清像以及风格上更加精美华丽,成为龙门石窟有别于此前石窟的特点,而这,显然是中原汉文化的基本元素。龙门石窟之后,以龙门风格为主的石窟之风,再次“反哺”和西行,影响了天水麦积山石窟、敦煌莫高窟等,这时候的石窟,完全是一派中国风。佛教雕塑、思想等终于完成了中国化,而从佛陀西来到中国化的完成,其间横梗着一个跳不过去的地点——凉州,和一个绕不开的艺术阶段——凉州模式。
本文来源: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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